第二节:马开先的下落(6)
(三)意外得来(1)
死者的“冤”没申成,反而自己也被搭了进去,成了连环冤。中共统治下,正义被蹂躏,这又是千千万万活生生的例证之一。
批斗我的时候白天开斗争会,晚上派人轮流守着我,按照他们已定好的罪名强迫我写“交待”。因为几夜没有合眼,倦困不堪的我刚刚闭上眼皮时,他们就用预先准备好的竹棍敲我的头,用针扎我的脸。五天五夜下来,我的头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青包。
我写的交待写了又被他们撕碎,撕了又喝令我重写,直到第五天我实在熬不住了,只好按照他们口授的东西一字一句成了我的交待材料。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按的手印,只知道等我醒来时,我还睡在反省室里。
就这样,年仅二十岁的我,被逼着开始了我长达二十三的冤狱之路。至于当时交待中我写的是些什么,已全然忘记,当我听说,我写的材料重重的伤害了马开先时,我便负着良知的重枷。
对马开先的诬害,恐怕是曹英最恶毒的绝招!!中共的无耻,深深烙印在被害人的心中,永远不会消褪。
“六月雪”有唱:“你道是暑气喧,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窦娥虽含冤而死,但为此东海大旱三年。民间传说在临刑前,伤心过度的窦娥,怒撞在刽子手的尖刀上自尽。古来的烈女,节妇比比皆是,中共统治下的大陆,还少了这样的事吗?
而曹英三十年后成了爬不起的一条癞皮狗,天道是怎么编写人间故事啊!
写这封信触到她一生中最悲痛的经历时,在信笺上留下了两行“……”,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直到今天她都无法用文字来表述。在她的一生中这是切‘魂’之痛,是一个永远都无法愈合的心灵伤口,一触这伤口就会流出血来。
她从此就没有和机械制造专业沾边,她流向社会后的经历没有写出来,使我无法为她这段经历落上句号。
信中接着介绍了她的家,她的丈夫姓张是一位老实厚道的工人,眼下正和最小的儿子承包了一家车辆维修店。
她一共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都已成了家,一家人过得挺平静。阿弥陀佛,慈悲为怀的佛祖爷在她身陷绝境的时候,将她引出了重大这块是非之地,引到了这北国古城,重新给了她生活的天地,重新给了她的家。
来信的最后,她还告诉我,九O年,她所以不辞千里迢迢的专程回重庆参加同学聚会,主要正是寻访已整整失散了三十三年的我。开会期间她问遍了到会的同班同学,可惜没有任何人告诉她我的下落。问到重大党委,他们故作惊讶回答说“不知道”,当时她根本没想到我已重回北碚了。
《诗•国风•汉广》有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苍天安排人间的缘分阴差阳错,更堪统治者故意的搅乱!处在音信渺无的她,唤起的岂止心灵的惶惑?他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他埋在那里?他的这本悲剧怎么没有一个结尾!曾经爱过,却被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无缘无故地拆散,整整三十多年以后,天涯各方,你在那里?
从此又负着心灵的责备!这责备会有尽头吗?到了生命结束时,这责备变成了悲歌长泣,她因不能弥补,而把这段永生的恨唱出来,哭出来的呀!
“现在突然之间,苦苦寻觅的人从远方寄信来了。还是北碚,这令人断肠的地方!!不是说你早已离开了那里?怎么你又回到了原处?拿着这信,怎不使我伤伤心心的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啊!”
从此以后,我们万里尺书,遥寄着向对方的祝福。“雁来音讯全无,路遥旧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她来信还介绍了她眼前的生活,说她因为身体很差,有几次几乎因心脏不好而死去,现在满头已布满了银霜。
后来拜了西藏一位高僧学长寿秘功,受益匪浅。93年还随甘肃省人大代表团,到了青海省塔尔寺拜了藏医院长扎西活佛为师,并皈依佛门,成了俗家弟子,长期素斋。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人生自此,已近归途。搬着指头,年已五十五矣,但经历年轻时代的痛苦折磨,早已领悟了人生苦谛。
后来,她来信告诉我,她长期练功显了奇效,白发转青了,精力充沛。还练了一身好功法,常常为他的家人挚友发功治病。但凡邻人相求从不拒绝,不收分文,只图善缘。
当我告诉她我患严重的气管炎而苦恼时,她便抄摘了一篇长长的气功疗法,嘱我贴在墙上对照着早晚修练,还介绍了很容易制备的药方,用她介绍的方法,泡制服用。
这正是“寄身但忧兰州远,顾影无如白发何。今日龙钟人共老,愧君犹遗慎风波。”(刘长卿诗)
97年一封信,告诉我她已退休,并说苦了一辈子,晚年希望搞一点实业,以资儿孙们的不足,这封信整整写了一篇,介绍了兰州的地理风貌,把这座甘肃走廊上的古城,描绘成了瓜果满市,绿茵成林的西北乐土。
说兰州尤其适易住家,并恭候我去兰州一游。
兰州乃我国通西域丝绸之路上的名城古都,西汉时期张迁和班超都曾经过这里,我虽然没有去过,对这座沙漠上的绿州所知甚少,但仍可以想像到她的美丽。唐代诗人王维的“渭城曲”,王之焕的“出塞”,以及宋明许多大诗人的诗词遗作,也许赋出了身在北国的马开先的心情。
“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江静潮初落,林昏瘴小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落根兰州的重庆女孩,是思乡情切而产生自我安慰,还是兰州真的那么美?
我在电话中问她是否打算回重庆,与我今生作最后相见?她笑着回答:“那只有看老天爷的安排了。”我说“事在人为,只要我们都下了决心,今生相见完全是可能的。”到2003年抠指算来,我俩已分别了整整四十六年了。
这段封存了近半个世纪可悲可叹的故事,直到今天我对其中的细节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极想将这些不明白的地方在有生之年写出来,向我的读者们作一个更完整的交待。
当我告诉已经入佛多年的她,我正把我们的悲剧写出来时,她却反对我写这本《血纪》,说我逆缘,走远了,阿弥陀佛……!在漫漫黑夜里能熬过来的人,是要付出好多人无法想像的牺牲啊,意志柔弱的女孩子选择逃避是很自然的。
后来我们就再没相见,这样了结,算不算演完一埸有始有终的悲剧?
在这个中共一手导演的悲剧舞台上,暴力和恐怖扼杀了多少人性?被践踏的美好东西不能恢复,受害人选择了逃避!所以更增加了它的悲情!!(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