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寻访
1980年,在二十四中任教工作暂定后,生活暂时安定下来,随着片断的撰写,每当夜阑人静,死难者的音容笑貌都会来到我面前,与我交谈,大致因为我在他们牺牲时走过他们的遗体前留过誓言:“只要我能活着出狱,我定要将你们的事迹告诉全中国,把你们宁死不屈英勇就义告诉全世界。”
现在,是该把烈士们的噩耗告知他们的亲人了。
第一节:寻找烈士的家
可惜我连他们生前准确的住址都没有,当时又没电话,在人海茫茫中,我与他们又从未谋面,大海捞针,徒步寻访,他们在那儿呢?
根据刘顺森生前留下的地址,我曾两次去大阳沟寻找他二十五年前的家,据他讲,他的姐当年是重庆共青团委的干部,1956年他被抓进少管所以后,便与那个三代工人的家庭断绝了联系,为了不受到刘顺森的影响,他的姐姐割断亲情以求自保,这在中共统治时期是普遍的。
毛泽东在阶级斗争口号下,扭曲人性破坏家庭。但我不相信人性因此而泯灭。我相信刘顺森的老父老母不知为失去亲骨肉流过多少泪!我甚至还相信,刘顺森的姐姐在经历了这二十八年的风风雨雨,体会中共宣传的欺骗和虚妄,事久以后,在中共法西斯真面目越来越暴露,被扭曲的灵魂也在恢复,割断的亲情必将从新建立。
刘顺森的亲人们,一定会像张钖锟的亲人一样,翘首等待他的归来。因为她们比谁都了解刘顺森,他的聪明,正直和冤曲,他们没有理由死守曾作过的荒唐决定。
如果此时,我把刘顺森的死讯告诉他的父母和姐姐,她们会怎样反应呢?我虽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正是带着这种心情走进了大阳沟。
整整一天,我的足迹走遍了那里所有小巷,挨家挨户询问:二十五年前,这里有没有一个曾在市团委工作过的姓刘的女人,然而我每穿出一个小巷时,总是带着怅罔再穿进第二个小巷。最后在一无所获后,只好改变主意,让岁月将她们浮出来了。
寻找皮天明就更难了,在盐源我就没有打听到他家的确切地址,只知道他还有一个亲弟弟在渔洞,可渔洞那么大的地面,那一家才是他的家?
渔洞属九龙坡区,从北碚到渔洞要转两道车,过长江到南坪再转车,光赶路就得花五个小时,所以我特别作了准备,选了一个晴天,早上五点钟乘上公交早班车,天不亮就出发了,直到上午十一点过,我才到达渔洞车站,下车以后,不知该向那个方向找,怀着侥幸去叩开那些街边一间间简陋小屋的柴门,询问有没有姓皮的住户?
依据他生前对他的后娘和兄弟的描述,应当就在街上,然而走遍了那里所有的巷道,只问得两家姓皮的人家,他们都不知道我所说的人,更没听说皮天明的情况。
想到他赴义前,在六队的大监门口临就义前的嘱托,我便挨着大街一户一户的问下去。
花了整整一天,人虽渺无踪影,但我的心意已尽。直到下午过了五点钟,证明我的寻访失败从回车站,望着灰色的街道,我擦着汗水悻悻离去,再次寄望未来的岁月或偶然机会,将他的亲人们浮现出来。
陈力就更难了,他压根就没有向任何人讲过他的家在何处,只有他被捕入狱时的华龙桥弹簧钢板厂还在,兴许在那里可以问到他的父亲,和他家的下落。然而,就在钢板厂的门房那里,便将我挡了出来,他们说,从来就没有陈力这个人,更没有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事。
在中国为民主和正义而献身的人怎么这么凄惨?难道他们的家都被毁灭了不成?当然,他们的档案会提供他们的下落,不过,那一定是在民主革命胜利后。好在,我的《血纪》有他们的记载,不会让他们在地下默默无声。(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