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我为一榻安身处而争(3)
我把话讲完,李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仁兄的自信被无情的事实动摇了。他并没有能力挟着党、政、工一齐,率领全厂的自愿兵。!他那“团结一致”的钢班子依然同中共下层的普通官僚一样,摄于他在工人中的威信,玩着两面三刀,对他采取阳奉阴违罢了!
此时他抬起那显得疲惫和烦躁的眼睛,望着两位‘助手’发问道:“那么,你们看,孔令平的住房该怎么解决?”他今天是有意让我同两位工厂的最高头目当面交锋的。因为只有这种交锋才会把平时里二人的阴谋截穿。
两个木鸡在他追问下一言不发,陈涛终于开口了。他建议道:“根据工厂职代会的决定,九号楼留有七套由厂长处理的住房,我建议李厂长可以动用这个处理权来解决这个问题。”
这么处理既不提过去的事,又解决了我眼下的困难,也给两个人一个体面下台的机会,以免“伤了”领导班子装出来一致那点面子,可谓用心良苦。!然而此时,两人表面不说,肚子里还不知耍什么花花肠子,同这样的人共事够累。
在这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到来的时刻,我们是用自己的劳动来换这个果实的,真正觉得问心无愧啊!看看我们周围的厂,垮的垮了,有的维持着倒死不活的状态。!专汽厂没有这几年李伦带领我们拚搏,能在今天分到住房吗?
所以,我不愿接受任何人的特殊照顾,我说“今天,我是要讨回党委和工会长期剥夺我正当的分房权,他们应予公开认错。然后,按纠正错误的名义解决我的住房。这才令人心服”。
不料,我刚一说完,那原先打算沉默的王惠,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跳起来叫道:“这怎么行?党所作的处理,也是组织的决定,是不存在纠错的。”
死不认错,整人后不准别人申冤,这又是中共的传统作风。作为执政党的中共,若不是被打倒过的邓小平,胡跃帮替毛泽东制造的冤案收场,谁会为被打倒的地、富、反、坏、右平反?小小工厂党委副书记不认错是当然的事。
第三天,《重庆专用汽车厂关于奖励分房》的条例,由厂长办公室签署的红头文件,下发到专汽厂的所有科室和车间。受奖的七人中,我排名居第一位,虽然仍是一种变通的方法,却是创下了这家工厂的首例:我已五十五岁了,才第一次以获奖的形式分到了属于我的住房。
然而,若不是全厂员工,在李伦领导下创下这段业绩,我的住房恐怕还遥遥无期呢!不过,像我这样的普通职工,像我这样的年龄,甚至比我年纪更大的,在毛泽东疯狂作乱下,没有自己住房的人家还多的是呢!偌大的中国大地上,‘大庇天下寒士皆欢颜’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到来!
1992年8月,我终于在城市规划指挥部的通令紧逼之下,在推土机隆隆的催促声中,雇了一台长安车,匆匆将我的家从菜市街,那四面废墟的包围中搬离出来,搬进了阳光充足的,专汽厂九号宿舍一套三居室中。结束了我屈身霉而潮湿的贫民窟历史,当年我已55岁。
我坐在客厅里感慨万端,尽管我并不心服这种以厂长名义的奖励,但我想,农汽厂继续烂下去,难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住在哪一个街边屋角?至于在中共统治下的社会中,我又哪里同向云们去争“公正”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