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李伦的两手(5)
我第二次重返库房时,库管的总负责人肖芳正踩着积水,打开库房大门,那积水从门中汹涌而出。整个库房已经汪洋一片。大股的水还在从升降机运输口中直泻而下,进入库房的水柱正好冲在装着零件的纸箱上,打得劈啪作响。库房里的配件像落汤鸡似的呆呆地伫立在黄澄色的污水中呻吟。
望着那从上面灌注下来的水注,我想现在第一件事是打开总装车间大门,立即关掉还在继续狂泻的几十个水龙头。!便朝楼上冲去,此时,值班的保卫人员已闻声出现。正从侧面的栏杆上爬进车间的侧窗,翻进了第一个窗口。两分钟以后自来水的龙头一一关掉,车间和库房开始缓缓的退水。
半个小时后,陈增和卢瑞到达现场。库房门口聚集了十来个人,正在用桶和碗将库房的积水向大门方向向外拂!看他们的样子狼狈失措。我在门口喊了一声:“赶快把淹没电器的纸箱抢出来,不要堵在一个口子上打拥堂!”我这么一吼,其实是代替了陈增在指挥救灾。而他直起腰来白了我一眼,并没有理会我。
想到刚才他在电话中那轻蔑口气,便不屑挤进去,免得他又认为我在贪功邀赏了。转身,绕过盘道向楼底走去,那楼底满地已汪洋一片,库房的积水渗过预制板的缝隙,还在不断地泻到排列在车间中的铁皮车身上。
而焊接的电插板好几个都泡在水中,发出辟啪的火花,从浙江招来的冷作工在水中工作了。看到这情形,我想他们随时都有触电的危险,便冲他们喊道:“不要命了么?马上关掉电闸,暂停工作!”电闸关上了,车间里静寂一片。地上的积水在寂静中向四周溢去,从库房上面漏下来的水也渐渐减少。
十点钟,整个总装大楼的水算是退去了,太阳也从浓浓的云层中伸出她火红的头。总装车间和焊装车间暂停工作,打扫积水,清理配件。唯有总库房的库管工们正忙碌着将沾了水的内饰和坐椅以及装着电器的纸箱,往库房外的运输过道上搬,让它们照照太阳透透气。
陈增已经离开,一场抢救水灾的事故平静下来。我望着那些堆在运输过道两侧的水淋淋的纸箱,心中暗忖损失少说也有几十万,造成水灾的直接责任人总装车间的负责人,是否受到追究,我不知道,也不打算追究这些李友的骄子。
只是在这一周周末的生产调度会上听他声明说:“4月30号上午水厂就停了水,我们车间没有接到任何停水通知。那天下午休息,除了几个加班的工人都没有上班,这些水龙头一定是工人忘了关上,晚上什么时候来的水没人知道,因为第二天是五一节放假休息,当天晚上下了大雨,再没人回过车间……”
经他这么一说,水淹总装车间的责任,应由与专汽厂无直接利害关系的水厂来承担,而与本厂和他本人不相干。经他这么一讲,坐在会议室主持人位置上的陈增未作任何追究。
我坐在会场中间,心中想到李伦经过多少日日夜夜,熬更守夜所挣来的这份家业,还没等到结果就呈现解体的征兆了。他刚一转身,放假不休息的规矩便守不住了;车间主任的责任制也不执行了;工人都再不轮流加班;库房管理制度乃至警卫人员的职责全部都变成了一纸空文,好像迅速回到工厂原来的状态。
由此想到他的忧思录,想到这家工厂从亏损的泥潭中爬出来的日日夜夜。
李伦既是一个匆匆而去的过客,他的努力,他的心血无非只换来了一个“天牌”的美名。
这陈增原是中共很称意的代表人。还有那参加会议的王惠书记,向云主席,他们在这个缺“天牌”压阵的事故责任交待会上,无一不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如此看来,对李伦的事业只能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因为这是国有企业!大家迟早要散伙的。
两个月后,李伦从美国归来,当他在向全体中干和党员干部的传达会上,讲到美国企业的职工对工作岗位那尽职的态度,还在为他的事业培养人的素质时,我注意到,全体与会者对五一期间发生的这一重大事故只字不提。
我当时想,他的钢班子铁队伍在向他隐瞒此事呢,还是他那志愿兵领导班子对此事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者就有一种无形力量在牵制李伦,使最亲近他的人抱识时务者必缄默的态度?只要没人问起,千万别提此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