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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350)

下集-第一章:恶梦刚醒

第一节:归程(1)

汽车在黄沙滚滚的公路上颠簸,这情景与当年我们从黄联关到盐源时并无两样。不过那时是64年初春,而今已是79年深秋,风沙丝毫改变它的顽劣脾气,任性的吹到今年的夏初。夹着砂石的风沙打在脸上很痛。

到了骡马堡已是下午一点钟了,在路旁的食店里匆匆吃了中午饭便上路,下午便是翻越小高山这段全程中最艰险的一段。

汽车挂上一档,吃力的向山上爬,气温也越来越冷,我把预先准备好的棉衣从提包里取出来穿在身上。

渐渐的,路面开始变硬,汽车的轮胎在翻越几段隘口时开始打滑。现在从车窗里向前上方望去,在那白雾缭绕之处,隐隐现出白雪皑皑的山头,有“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之感。

司机把车停在山腰间的枯草坪上,从驾驶室的坐垫下面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铁脚码”,套在汽车的轮胎上,沿着越来越窄的曲折山路蜿蜒爬进。

偶尔在山隘口或转弯的地方,出现一些屋顶很尖的茅草屋,看不清楚那屋里是否住着人,我想那一定是平时护路的道班偶尔歇脚的地方。大雪封山时,他们都离开了。

雪景渐浓,松树上挂着一串串的棒冰子,这景色是住在平地上的人们所难以看到的,也是我几次经过这里时没看到的,因为以往都是被枪押着,蹲在被雨逢严严实实封住的卡车车厢里,无法揪起蓬布去观看雪景。

现在坐在公共汽车里,从车窗回首下望那些尖尖的茅屋,像是在一片雪景上依偎在松树林的小风帽,很像我童年时喜欢的贺年片景像。

不过此时,在我脑海里给这景色着上了森严可怕的背景,那寒气逼人的松树,个个都像手中端枪的老管,它们站在马路两边,好像在监视从他面前经过的每一辆喘着大气的汽车,咄咄逼视着车里的每一个旅客。

无怪乎在我被监禁这里的十五年中,我们中因忍受不住这监狱非人折磨,冒死逃亡成功的甚是廖廖,就算是一路逃掉鹰犬追捕,在进入大山后,也难以翻越这丛山竣岭。饿死和冻死在这大山里的逃亡者不计其数,大山里留着他们的骸骨。当年选中盐源作监押的禁地,构思堪称奸诈。

汽车还没有爬完最高峰,天色已暮色苍茫,但山巅却成一片银白色的海洋,我的身上此时越发的感到寒冷,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此时想起从盐源出发前准备好的馒头和水壶,庆幸那水壶里的水还没有结冰,便从衣包里取出,揭开盖子,一口馒头,一口水,边吃边喝起来。

向下滑行的速度惭惭加快,两旁的雪景也渐渐消失,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便到了山底平地,此时天已黑净,车已驶近黄联关,气温也回升到原来的温度。

我伏在车窗上,想借那夜色月光,找到十五年前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但是两旁稀稀拉拉的平房中,却没有看见那兀立的烟囱了。问左右的乘客,知不知道这里原先的高炉群?他们说那早已拆掉。

人世苍桑,二十年前一轰而起的怪物,早就埋在荒草丛中了。

然而这一页历史永远留在我们这一代的脑海里,毛泽东肄无忌惮拿中国百姓作试验,役使他们,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代暴君。当年许给老百姓的共产主义,使中国白白折腾几十年,饿死,整死几千万老百姓,中国人几代人的血汗变成一堆黄土,中国的百姓怎不潦倒?

汽车在茫茫夜色中向西昌急驰,道路也越来越平坦整直,路旁的建筑群也越来越高大,越密集,整齐排列的路灯一直伸向远处,一座繁星点点的城市在地平线上距我们越来越近。

那天边天幕烧成了半边红色,与十五年前我们刚到黄联关时,黄沙茫茫的景象大不相同,文革十年,恐怕也只有在这里大大变了样。

汽车驰抵城区,马路边巨幅的石刻语录碑上,赫然现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不就是当年朱洪武的座右铭么?只是这“不称霸”真有些招摇撞骗。这里便是被一代“导师”所定的导弹发射基地。西昌因而成了中国西部军事重镇。

在盐源这几年我们在地里劳动时,常常见到头顶上兰空深处,一缕灰白色的烟云划天而过,接着便会从犛牛山上,传来一阵隐隐惊雷般的闷响,文革大乱年代,林彪的爱将吴发宪曾奉旨在此,苦心经营多年。

在当时崩溃的中国经济沙摊上,兀立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犹如在骨瘦磷峋的劣马上驭着一个全付铠甲的战神。独裁者从极度贫弱的国民经济母体,挤出带血的奶,三十年灌养这尊全付铁甲的战神。

汽车在强烈的灯光和电孤光交相辉映下,驰进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工地,这儿正在修建一个巨大的火车交换台站和站前设施。从车窗里我望见了那凌空跃起,盘旋左右的立交桥。

汽车驶过了这段工地后停了下来。火车站的旁边就是长途汽车站,借着这如同白昼的灯光,我很快找到了车站旅馆,跨进了服务员为我安排的房间,壁上的钟已指着零点正。

墙外还闪着电孤光以及隆隆响声,我此时已疲倦至极,无心观赏,抓紧时间洗脸洗脚,很快躺上床,带着旅程第一天的疲乏,迅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已是早上七点钟,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去车站购买当天去石棉的班车票。洗漱完结,跨出门外,望天空却是一个上好的睛天,昨晚旅途的风寒已经消失。买到车票后,循着昨晚原路,再次看这建设工地。现在这个庞大的建筑群,在太阳光下泛着一片银灰色,显得冷峻和杀气。(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