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344)
第五节:在盐源的最后两天(5)
(三)陈文仲和邓杨光(2)
现在大家已经看到,以反对剥削为口号的中共党人,是怎样在阶级斗争借口下,对受害者进行压榨的。榨干了他们的血以后,还要拎着这些受害者的脖子喝道:“姑念极左路线对你错判,免你死在监狱中,还不快快向邓爷爷谢恩”。!
那可不假,在中国再大的中共头面人物也给弄得死无葬身之处,刘少奇、陶铸、贺龙!数不胜数,“阶级斗争”的牺牲者是很悲惨的!
但是我们招惹谁了呀?凭什么要把我们这些老百姓押到这“鬼都不生蛋”的地方,剥夺最基本权利,在饥寒交迫和皮鞭抽打下,在九死一生中奴役二十年?我们这二十年创造的价值和损失可以用八百元人民币来补偿么?中共对无辜者的残害能用“路线斗争”极左思潮“扩大化”来塘塞么?最令人可笑的向被害者说:“向前看”,便将一切都一笔勾消了。
我们是普通老百姓,我们在喊出“中国,我的祖国”时,是因为我们要受这个国家的保护。否则还叫什么祖国呀,我们凭什么无凭白故遭受共产党加害?既然已经加害到这个地步,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被害者,有资格向全世界主持正义的人喊道:“我们是一群生在中国却没有祖国的人!我们是一群需要正义和人道来保护的受害幸存者,期待着你们救救我们,期望你们谴责这个国家的执政党。谴责这世界中最专制蛮横的政府。支持我们向这个党讨回无端剥夺的生命权!!”
像这样的执政政府,有什么脸向世界人民表白自己的伟、光、正?这同绑架的匪徒有什么区别?我真想声泪俱下的哭诉这二十三年来所受的人身折磨,并以原告的身份向国际法庭控告当事人。
然而,我到那里去寻找这正义的法庭?在这二十多年间,无辜死去的人成千上万,我又算什么?今天在这魔窟中,在一个把人当作草芥的年代,能活着从监狱里出去,已是万分幸运了。
我看他从皮包里取出那钱,本想抓起那钱向他脸上掷去。当时倘若我真这样做了,他充其量只笑一笑,拿出那套地痞绝招,将散落一地的钱一张张捡起来,再拿到他的上司那儿讨好说:“这平反真是狗坐轿子,拿钱放人居然不知好歹,对这些花岗石脑袋只配用子弹敲破它们,这才是毛主席教导的。”
何况今天我图了一时痛快,能对这专制政府损一根毫毛么?倒不如现实一点,权且收下这钱,以后再细细算账不迟。
不过,当年劳改厅的头头们像绑架那样,用卡车像押送牲畜一样把我们送到这儿来,今天我还得用这笔钱去买车票,住旅店,自己回重庆。
于是我压着心头的怒火,从他手里接过那叠钞票,有意在他眼前掂了掂,报以冷笑,连同那放在桌上的路条、票证和户口证明,一齐塞进了我预先准备好的口袋里。
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从门外过道里传来了邓扬光的喊声:“老陈,那古柏的人,你处理了没有?没什么好向他解释的,告诉他,我们是执行机关,他有什么意见,去找原判单位,我们无权决定……”
当他一脚踏进门来时,与我撞了个面对面,没想到他现在才现身,更没想到一直想敲破我这颗花岗岩脑袋的人,今天摇身一变,成了盐源农牧场落实政策工作组组长。
想我十五年来,在这盐源农牧场,他像魔鬼一样纠缠着我:将我送进古柏反省室的是他;把我送进二道沟小监的是他;在农六队指示打手对我轮翻批斗的是他;几次指挥破坏我的绝食斗争的是他;主持加刑的是他;今天导演这出平反戏的又是他!
好深的缘分,!过了今天我也许就见不着他了,他的躲避是出于心亏,还是害怕且不管他,我不明白的是,我与他素昧平生,他又何必这么追着我苦苦折磨摧残?如果他没有读过我的申诉,了解我的冤曲,冲着职业而无可奈何,倒是可以把这帐算在“极左路线”上,但是他是全都了解的人。!
这么多年来整了农场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不感到良心有愧么?管教科所报那么多死刑材料,难道他不心惊肉跳么?而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后,究竟得了多大的好处?升了多大的官?
人性在他是死灭了,他是一具活僵尸。
我拦住了他,喊道:“邓科长,我们打了十五年交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总不至于现在还躲着我,是不好意思还是内心有愧?”
他见我话中全是剌,尴尬回答:“你的案子自会有人负责办理,我们是对事不对人,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办理你案子的人说。”一面说,一面绕开我向办公楼深处走去,我回过身拦着他喊道:“你不是在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顽固不化的花岗岩脑袋么?你们枪毙了那么多人了,你问心有愧么?”
也不知道是我这几句话逼得他回不过神来,所以急于要退出这种场合,还是因为他果真忙于处理其它的事,他只在最里面的办公室,拿了一叠像档案之类的东西,便慌慌忙忙出门向楼下走去,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功夫和你瞎扯”,便匆匆下楼去了,等我追了上去时,已经不知道他向那一条路逃循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