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风向陡转?(9)
(七)李大汉
我因腿被狗咬伤卧床的那几天,李克嘉平反获释的消息,在六队引发了一阵热议。
李克嘉也是有一定“名气”的反改造份子。十几年前,他是唯一的以“刑事犯”的名义而被长期关押在“反革命队”的大学生,在六队的十四年中,他从来没有谈到过因何入狱,想来兴许有一段不愿公开的隐私。
许多年来,李克嘉以抗暴闻名农场,他的身高一米八,体质强壮,得了一个“李大汉”的绰号,也因为身强体健,营养消耗量特别大,所以他对每顿仅只有半罐的包谷粑产生的不满也更强烈。
他创下了一个又一个反抗饥饿的故事,收获马铃薯时,凭着他的身强力壮,可以在半路上拦住满载回队的马车,把成筐的洋芋从车上卸下,埋藏在山沟里,以备冬天饥饿时果腹。收获包谷时,他曾将整整一板车的包谷,神不知鬼不觉的交给老乡,在收获完毕后,再去那里取回。
然而久走夜路必有撞鬼的时候,老管岗楼下面的反省圈里,经常可以见到身躯高大的李克嘉挨捆挨打,日子久了,徐老大和何庆云便干脆把他分到严管组去,用枪杆子押着上下班。
然而,即使如此,李克嘉仍然将大包的包谷子装进口袋带进监舍,他那件厚棉衣里,里层缝了一条贴身的大口袋,那口袋里装十斤包谷也看不出来,他便靠这件特制的大铠甲,将地里能够掳获的“进口货”混过岗楼检查。却又经常被带班的老管识破,只要看到那岗哨下的反省区中有李克嘉的身影,便会见到他身边被撕下的“口袋”,以及从那面掏出来的包谷,剥光那棉铠甲后,便对他非捆即打。并当着他的面,将那件铠甲撕得粉碎。
然而,刚撕毁一个包,过不了几天,他又会再缝一个包背在背上,他为果腹,可谓百折不挠。
为了逃脱饥饿的折磨,李克嘉越狱了,他逃跑次数不多,但动作惊险。两年前,他从成都火车站月台上带着手铐,飞车越窗而走。回来时,竟被用钢丝捆着手臂,其形状之惨实在罕见。
然而,李克嘉与‘火炬战士们’不同。我们不大交流对于独哉裁政治的看法。1976年因为四个洋芋人,他几乎被林扯高置于死地,这个洋芋人事件,是纯粹巧合,还是知到共产党权力争夺的内幕?我不得而知,也没有交流过。
但是,一场反“四人帮”的傀儡戏,却使他因祸得福,那次被关进小监不久,便从小监里放出来,紧接着获得平反,这里面一些情节,使人猜测他与中共有无人知道的关系和隐情。
现在,李克嘉就要出狱了,他是六队最先获释的“反改造”尖子,离开六队那天,人们向他祝贺。在他启程返回云南大理老家时,临行前,取出了一本珍藏了十几年的‘乐府诗选’送给我。
他珍藏的这本书,得以保存至今,可谓珍贵之极,算是十四年朝夕相处的记念。
我打开它,上面题有(赠别)五律一首:“来时风萧萧,别去正花朝,并辔多殒命!遗谐意应高,文明天地久,大业永不凋,四化更新日,诗书念我曹”。这么多年来,赤手空拳同兽警们的斗争,使我难以忘怀。
相别后,我听人说他去大理投奔他当省委书记的大哥,并担任过县文教局长的职务。以后他还参加过市长的竞选,他期望的“四化更新日,大业永不凋”,将遭遇什么结果?我自有看法,加上我们政治追求不同,以后就断绝了联系。
2009年4月上旬,我返盐源会见幸存难友时,难友们对他嗤之以鼻。
据难友说,陈龙富于1985年逃亡路过云南找到李克嘉,本希望得到他一点帮助,但李克嘉不但不念昔日难友之情,反而先稳住陈,然后偷偷向公安局报案,并领警察来捉他。幸好陈龙富及时发觉逃脱,才免遭李克嘉暗算。这种出卖昔日难友的行为,使他成为大家心中不耻的小人,这是后话。
这年五月雨季来临时,有—天郭川小把我叫到队部去,说队部决定:从今天起派我出去看守五号梁上的包谷。按六队规矩,凡单独外居的差使,不是政府信任的人,便是将刑满释放的人,这种差事是何庆云、徐世奎决不交给我的,我预感到,我出狱的时间己临近了。
郭川小通知我后,便催我赶快回监收检行李,当天就搬到看守棚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