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306)
第五节:变态刽子手林扯高最后下埸(4)
(四)家庭“革命”
回家期间,他不但没有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一下连栽跟斗的原因,反而像得了神经病似的,老是找岔子同老婆过不去,轻则怒斥她目光太短浅,小市民习气太重;重则拳脚相加,一边打,一边还振振有词说:“反动的东西不打不倒”。
对老婆施暴之外,又对他仅六岁的儿子也看不顺眼,稍不听话,便会抓住孩子的头发住墙上撞,用他那双习惯打人的手,在孩子身上施虐。
周围的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隔着窗户劝阻林扯高,林扯高却吼道:“那个敢干涉造反派的革命行动,就是找死。”
母子俩平静生活被他搅得恐怖不安,过了几天,老婆因为受不了这种虐待,趁他不备,收拾东西,牵着孩子回了娘家。
那知道妻子对林扯高的忍让和逃避,反而加重了他的猜疑心,妻子出走的第二天,林扯高怒气冲冲地追到老丈人家,血口喷人,诬赖妻子行为不端,要追究她的奸情等等。
林扯高不顾老丈人的阻拦,一把抓住妻子,将她拖回了家。
当天晚上,林扯高便将妻子捆在木床上,像审讯犯人一样,要她老实交待,还抽出腰间的皮带,狠狠地抽打她。
林扯高六岁的儿子眼见母亲被父亲虐待,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但已失去了人性和理智的林扯高,反而将这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捆在办公桌上。
可怜母子俩嚎淘大哭,哭声惊动了居委会,才出面邀约了几个老大爷老太太,敲开了他的家门,把母子俩放下来。
就在这天夜里,疲倦不堪的林扯高酣声大作,母子俩乘机逃出了魔窟。
等到林扯高一觉醒来,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开始有一点后悔,但他上那里去找回他的妻和孩子?
当林扯高沮丧的回到了农六队时,隐瞒了失去妻儿的悲剧,那时我们正苦战在油库湾工地上,林扯高在工地上露面时,他那一贯冷竣无情的脸,他那动不动就念着语录盛气凌人地训斥流放者的作风,突然收敛起来。
我们当时虽不知道他探亲回家发生的“暴力革命”,但却知道他因无证驾驶闯祸,受到场部的处分,成了“准犯人”,成了没有什么权力的一般干部。我们只是对他抱着敬神鬼而远之的态度,并没有把他当成“落水狗”来“痛打”。
林扯高回六队的第一天带班,便在我们这个组挖方的工地上,选了一个高处的位置,面朝我们盘腿而坐。沉默很久,也没人答理他,许久,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特别实在:“唉,你们一天要干多少小时才能完成任务?”距他最近的陈明九顺口回答他:“二十小时都完不成。”接着补充说,“起码要七十二小时才能完成。”
林扯高听后,便在那里认真的推算起来。最后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惊讶问道:“那不是要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才能完成吗?”蔡先禄答腔道:“是呀,林干事,你看队部下达的任务,不是存心让我们不睡觉,要我们的命嘛?”
这话使他若有所悟,平时队部给囚犯们下达任务时,他向来就没把流放者当人,否则,拿什么向上级邀功?
他呆呆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此时已是飞沙走石的冬季,他望着在狂风中挣扎的囚奴,像第一次亲身感觉到他们苦难似的,于是又问道:“队部都没有给你们加班粮么?”
陈明九一半带着挖苦的口气回答他:“林干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场部有规定,深夜加班要过十二点,我们才能吃到三两包谷粑。”
面对着这一群皮肤晒得黝黑的苦力,林扯高也许体会到了,他即使遭受了再大的不快,但比起这些苦囚来说,仍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残酷的现实能触动他的良知吗?
他从坐的地方站起身来,在这狂风呼啸的黄沙中,一路扫视着这片忙乱的工地,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工地那幅巨大横幅标语上:“抓革命,促生产,奋战一百天,坚决拿下油库弯的改土任务”,便一面摇头,一面喃喃自语“文革流产了”, 一面从坐的土堆上走开了。
身后却传来蔡先禄的喊声:“林干事,帮我们反映一下,这样干,我们还活不活?”
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一天凌晨四点钟光景,当疲惫不堪的囚奴踏着开始下霜的泥土从工地归来时,距离六队大铁门三百米远的山坡上,便听见从岗哨棚里传来了一迭棍棒打人声和追赶呐喊声,有人被棒棍击打,发出沉闷的“朴朴”声和呻吟声。
陈蓉康低声的咕噜道:“不晓得哪个挨了!”他前面的杨云斗却随口应道:“真的被打死了,倒还痛快了,再不受这种折磨了。”
队伍里没有人回应,细细听去,夹在那杂沓脚步声中,竟是鼾声。几天几夜几乎没有睡觉了,站着和走路都想睡觉,这时正值下半夜,风声已收敛,鼾声听得十分的清楚……(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