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11.8斗智斗勇(2)
(一) 被抓(2)
何庆云则背着手,脸色阴沉地向大家宣布立即进行“大检查”,并宣布了“五禁止”的检查纪律:禁止任何人离开坐位走动;禁止上厕所;禁止相互传递东西和撕毁纸条;禁止交头接耳;禁止东张西望以目传情。
岗楼上的士兵架起了四挺机关枪,整个坝子里的气氛紧张万分,使本来感到寒冷的空气更加显得寒冷,所有流放者被恐怖气氛压迫着,连头都不敢抬。
近三十名由管教和武装人员所组成的搜查队,戴着大口罩站在各组的队前,并按照各组排列的次序,检查每个囚奴的行李。
在队部开具的黑名单中,我属于“火炬”集团的重大嫌疑犯之一,一名从场部调来的管教人员同何庆云对我进行了“重点”搜查。
搜查开始前,我还在蔬菜一组,两个人脚跟脚地跟着我进到监舍,先命令我将所有的行李抱到院坝里,然后命令我将铺位上全部的铺草搬到门外一个角落。
当着他们的面,命我将所有的铺草翻开,直到证明草里面并没有藏任何东西后,再叫我把床板折下来。
两个人翻来覆去地查看那上面有没有挖的“洞”,再搬开每一个床架的隼头,看看那里面是否塞有纸片之类的东西,然后在墙上搜索每一条缝隙,一直搜寻到房顶,再搜索到瓦楞。
最后又爬下床铺仔细地用手电筒查看床底下的泥土,一边敲打一切可疑的地方,好像寻找那下面埋着什么似的,仅对我铺位的检查,整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
长期没有打扫的床铺下面,灰尘和霉气令人窒息,他们带着大口罩,逼我按他们的要求操作,直到确实搜不出任何可疑的东西后,才将我押到院坝里的破烂行李面前,命令我就地盘腿而坐,不准东张西望!
接着两个人开始了对这一堆破烂的“解剖”:用剪刀剪开我的破皮箱,折开每一个夹层和每一条缝隙,包括皮箱上已经不能锁上的“锁”和提手把,直到证明破皮箱里什么也不曾藏匿,才将它扔到了一边。
我看着到那口跟随着我南奔北撞了十五年的伴侣就此彻底解体,心里便涌起了十七年前我提着它走上车站的那一幕,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接着,他们搜寻从箱子里倒出来的破烂,将我的笔记本和所有的纸条全都丢进了一个盆子里,然后,打开我的破棉褥和那床足有十斤重的被盖,用剪刀剪开我那床破棉垫。
那是我在劳动之余,千针万线将一些从破棉被上撕下来的破棉花和破布镶拼缝合而成的,折开那些线缝,便是一堆又烂又脏的破棉花。两个人对那里面的每一个棉疙瘩捏了又捏,直到确认里面并没有任何东西时才罢手。
拆完了棉褥,又用同样的方法拆被子,折完被子上的几十个补巴以后,便将里面的棉絮翻过来,又对里面的棉花疙瘩捏了又捏。
天色渐渐地黑下来,从上午十点搜查到晚上八点钟,整整折腾了十个多小时,还在继续搜查,没个停歇的样子。
夜幕笼罩了六队的上空,岗哨上打开探照灯,探照灯像两条火龙,虎视眈眈地监视着院坝里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我的位置上几乎全是些碎布片和破棉花,我的唯一财产,便是那些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书,以及笔记,信件全部的丢进了盆子里。
搜查完毕后,何庆云才叫我站起来,并脱下了我身上的那件棉衣,那棉衣足有十余斤重,那是由几十块破布以补钉联成一体的,样子极丑,但却解决了我过冬的大问题。而今场部来的干事却不由分说,拿起剪刀便对我这件冬天的护身宝一阵解体。
那天晚上很冷,呼出的气在夜空中凝成白雾,我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牙齿禁不住咯咯打颤,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我被剥得精光,只穿着一条内裤,实在没有查到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后,便叫我脱下内裤弯着腰,还掰开我的屁股,直到证实里面没有夹带为止。
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被这么彻底的搜查,但我已冷得发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抵抗寒冷上,内心里却燃烧着一股怒火,多次向何庆云提出抗议:“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处罚人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场部那人瞪了我一眼,将一件检查过的棉背心扔给我披在身上。
我想,那天如果不是我胸中燃烧的那股怒火,我真会被冻死的,有几次我拚命的咬着咯咯作抖的牙帮,竟将嘴皮咬破,从口里渗出血来。
搜查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十一点钟,才将囚奴们全部赶进了各自的监舍,张锡锟则被关进了小监,从此就再没有出来过。而我从菜蔬组搬到了严管二组,睡在张锡锟原来的铺位上。
面对这场搜查留下的一片狼藉,我朝那口跟随着我十八年的破皮箱瞥了一眼,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怒火中燃烧。
扔掉破皮箱后,我只好用一块破布包好我随身的换洗衣服,便静静坐在铺上。被盖和垫褥都成了碎片,我无法睡觉,周身好像从冰窖中爬出来一样,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
此时,估计大约是凌晨两点钟了,心中挂念着张锡锟,虽然他早已作了牺牲的准备,但我为他感到万分痛惜。
他同陈力一样,来不及留下一点值得记念的东西给我,而我自己稍有不慎,在这个杀人如麻的环境中,随时都会招来同样的结局。
坝子里的探照灯一直亮了一个通宵,除了听那瓦背上阵阵呼啸的北风,就是院子里老管查哨的马靴声。(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