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犹大们(5)
第二天一大早,沈官科便在一名士兵的押解下,拿着宰子和二锤来为他打开十五公斤重的脚镣,重镣去掉后,双脚显得轻飘飘的。他跟着林扯高走进了严管二组,陈贤士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
三个月前,黄学全便是从这个组逃跑的,抓回来那天,陈贤士用自己腰间的皮带,像抽打牲畜一样足足抽了他几十下,至今在他的肩上还留着那次皮带抽打的血印,他狠狠地瞪了陈贤士一眼。
从小监出来,黄学全心情并不轻松。他不知道是坚持“逃”呢?还是听林扯高的“忠告”,从此收心?并按照林扯高给他指明的道路去走?他整天心事重重。
敏感的张锡锟已经注意到黄学全心绪“不佳”。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黄学全已对他构成了严重的生命威胁。
为了帮助这个儿时的小伙伴从苦闷中解脱出来,张锡锟想把火炬传递给他,让他看清当局的黑暗和自己该争取的前途,但是夏光然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夏光然认为,火炬刚刚问世,种种迹像表明,已经引起了当局的注意,所以目前的读者必需是对当局不抱丝毫幻想的人。而黄学全本人思想极不成熟,他的“惯逃”纯碎属于个人瞎撞,不带任何政治目的。且平时与火炬成员说不到一块。
同时狱方不明不白地去掉他的脚镣,还把他从小监释放出来,其中必有蹊跷,在没有弄清原因之前,应当慎重,等到把情况摸清楚,证明他是可以团结和信赖的人以后,再向他传阅也不迟。
可惜,张锡锟并没有听取夏光然的忠告。
为了火炬在传阅中出现变故和意外时迅速切断联系,以保护火炬成员的安全,大家规定,火炬的传阅必须“单线”进行,接读火炬的人,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将“火炬”送回给他的人,而不能私自另传。
当张锡锟从菜蔬组收回“火炬”以后,便郑重地当面传给了黄学全,并且约定第二天必须亲自还给他。
黄学全没有想到,《火炬》竟轻而易举地落到了自己手里,第二天早上,黄学全蹲在厕所里偷偷地读完这份地下刊物后,反而犹豫起来。
首先,黄学全不明白这份“材料”有什么特殊价值,里面所讲的都是真话。同时想到张锡锟是自己的童稚好友,对张的人品才华颇为敬重,出卖一个好人,在良心上过意不去。何况这林扯高是行骗惯了的人,即便交给他,未必会兑现他的“减刑”承诺。
但黄学全转而又想,机会到了自己手上,白白放过,岂不可惜?林扯高既已讲明了条件,总可以试试,想来想去,黄学全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蹲在厕所里面紧张思考起来。
张锡锟可是给自己规定了时间,他必需立即作出决断。
正在犹疑不定的时候,刘资元突然地撞了进来,黄学全对于平时极少说话,为人阴沉的刘资元,也是十分敬佩的,他常看到刘资元在怂恿其它年轻人同管教人员顶撞时,而自己不露声色,现在遇到这事不妨向他讨教。
于是黄学全把“火炬”递给了刘资元,并悄声问他怎么办?正在这时,坝子里正在催促出工,刘资元便接过“火炬”藏进衣兜,两人匆匆离开了厕所。
刘资元读完这份刊物后,如获至宝。苦苦跟踪几个月的‘火炬’,竟然这么轻松就拿到了手,那上面登载的,至少是四个人写的文章,但每一篇文章都没有落上作者的名字,全是一个人的手迹,他知道是张锡锟的手迹,刘资元感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已经走出了第一走,只能一步步走下去了。
他本想立即把它交给林扯高,但迅速又改变了主意,手里这份“火炬”同前面那篇撕碎了的“告六队全体同难书”,只能提供张锡锟一个人的证据,而林扯高的意图是以张锡锟为缺口,挖出潜藏在农六队中的“反革命集团”,单凭这份“火炬”,不但达不到这个要求,还会打草惊蛇,让已经获得的线索全部断掉。
刘资元主意拿定,迅速回到监舍,将“火炬”塞还给黄学全,并嘱他必须按照张锡锟规定的时间将火炬归还给他。
林扯高极为赞赏刘资元的“放长线钓大鱼”处理方法:“现在,火炬已经露面,当务之急是抓住其它撰稿人,务必一网打尽。”
林扯高召集刘资元、王世春、陈贤士和黄学全一起碰头,极力夸奖了刘资元和黄学全,盛赞刘资元的“机智”。一面向他们交待要做的几件事:除了火炬的撰写人外,还要弄清传递者,弄清组织纲领,千方百计抓一个“现场”,缴获全部证据。
一张由败类们拉开的网,就这样不露声色的向张锡锟们围了过来,然而,拉网的几条狗却各怀鬼胎。
陈贤士无疑是积极性是最高的一个,可惜他却是个低能儿。本案已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在林扯高的记录中,他基本上没有任何作为,但由于林扯高的偏爱,却将整个任务交给了他。其中包括对刘资元和王世春的“监督”。
而刘资元最看不起陈贤士,对他参予进来极为反感。
王世春是最了解张锡锟底细的人,对林扯高尚且看不起,也决不会把陈贤士放在眼里。他凭直觉知道,“火炬”在哪些人中传阅,不过,那只是猜测,并无证据。所以他不愿向陈贤士透露,甚至不愿向林扯高透露。
黄学全是四个人中最懵懂的一个,事前无任何蓄谋,事后也不知道怎样干。仅凭林扯高莫名其妙的宽大保住了性命,又在无意之中轻易的得到了“火炬”,可又失之交臂。因拿不定主意而传给他人,黄学全还来不及品出“立功”的价值,“头功”却被刘资元夺去了。
因为与张锡锟童稚的友情,黄学全是最容易从张锡锟的口里掏出“火炬”成员的人。但对陈贤士一直抱着深深的敌意,不想在这肮赃的交易中与他“合作”,偏偏林扯高却规定他必须服从陈贤士的调遣。黄学全与王世春也抱着河水不犯井水的态度。
四个犹大在破获‘火炬’重案中,处在奇怪的关系中!
陈贤士身上揣着一个笔记本,成天盯着张锡锟,用心的记下同他来往的其它人员,记下接触的地点和时间,张锡锟几次进厕所,他便尾随跟进去,想现场抓证据,都落了空。
严管组出工,一路上都有枪杆子押着,所以,若要传递《火炬》,一般都是在厕所进行。
出工以后,张锡锟的铺位被秘密的搜查了好几次,收获都等于零,连原先已经浮出水面的刊物,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