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犹大们(2)
在林扯高所召集的不定期碰头会上,一无收获的陈贤士,灰溜溜地耷拉着脑袋,这次林扯高对他黑着脸,心里便有些慌张。让陈贤士奇怪的是,办公室里却增添了两个新成员。
一个名叫刘资元,四十多岁,此人平时极少说话,显得城府极深,农六队建立之初,刘资元因策划了几次越狱,事情败露,当局便将他当成重大政治犯关进了严管组,可以算得上“严管组”建立以来的“元老”。
文革以后,刘资元依然“反心”不死,狱方得到检举,证明他多次在狱中煽动他人“闹监”,所以一直被监狱当局认定是“重点监督对像”之一。
文革初期,被推上批斗台上的便有刘资元,理所当然,刘资元也成为陈贤士监督告密的对象。
刘资元平时沉默寡言,在诗画上颇下功夫。一有空就铺开纸砚,细细地临摹颜字贴。陈贤士总觉得他笔下潜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刘资元也成为陈贤士搜查的重点。
陈贤士意外的搜到刘资元用隶书抄写叶挺的断头诗,便拿来向林扯高告密。想不到,竟碰上刘资元也在坐。
同来开会的另一个人叫王世春,更出乎于他的意料。一来六队,陈贤士便知道王世春是出了名的反改造分子。听说王世春在国民党军队里服过役,“解放”那年,王世春才二十岁。“解放”以后,背着国民党军警宪特的皮,成为历次运动清算的“历史反革命”。
论出身,准确的说,王世春不过是一个“学生”。在大饥饿年代,收听了台湾的广播,进行过外逃的尝试。案发后,中共对他新老账一起清算,重重地被判了十五年徒刑。
入狱不久,王世春就结识了文廷才、刘顺森等人,并一起从重庆发配到甘洛。以王世春受尽酷刑折磨的苦难经历,本不会对共产党产生任何的幻想。但王世春的性格软弱,吓破了胆,害了软骨病,被中共用暴力征服。
为博取同难们的开心哄笑,他常迎合大家发表异论。他擅长火上浇油,懂得见风使舵。常策动别人干顶风冒险的事,一旦事态扩大,当局追查,他便马上抽身而去。所以,王世春在六队得了一个“老蝙蝠”的绰号。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雅安三元宫的“抢馒头”事件,当时站在邓自新后面的王世春,一再怂恿邓自新下手:“别看你平时那么来劲,馒头摆在你面前,你却不敢拿了。”邓自新性格刚烈,在饥饿刺激下,怎经得起王世春的激将法,便第一个去箩筐里抓馒头!
酿成这场骚乱后,追究谁先带头时,王世春却不吭一声。结果几个抢馒头的人都没有逃脱加刑的处理。为首的邓自新加刑12年,而在背后怂恿的王世春却安然无恙。
六队成立以后,累次发生逃跑、闹监、顶撞老管、集体怠工事件,都有王世春的影子。但他每次都逃过了追查。嗅觉灵敏的何庆云,发现他常常扮演背后教唆角色。“老蝙蝠”的绰号,就是何庆云所赠。
有一天,何庆云终于抓住了王世春“王氏膏药”的笑话,说将“毛主席语录”烧成灰和酒服下,男人补气壮阳,孕妇保胎安神,包医百病,神奇无比。
王氏膏药的笑话将他推上了68年的批斗会上,以“恶毒诬蔑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罪名,连续的斗了他一个星期。他在打手的暴打之下,认罪告饶不迭,甚至跪在地上苦苦认错。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王世春,还要照常下地劳动,批斗会以后,何庆云一不做二不休,整理他的材料,将他加刑五年,合拼二十年。不但让这个“老蝙蝠”受尽了皮肉之苦,也触及了灵魂。
王世春曾是陈力的“好友”和崇拜者。陈力慷慨就义后,六队院坝里发生的桩桩血案,把王世春吓倒了。在生死抉择的面前,王世春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在这次“告密会”上,陈贤士看到,摆在林扯高办公桌上的,是一张被揉得很皱并被撕成几片后再拼贴好的一张纸。
陈贤士迷逢着眼睛盯去,那纸上写的标题是“告农六队全体苦难同胞书”。认得出这是张锡锟的笔迹。陈贤士的心中一惊,他苦苦搜寻的东西,竟被他监视的人提供了出来。
三个人心态各不相同,相互冷冷对视了一下。王世春和刘资元,一个是怕见阳光的老蝙蝠,一个是城府很深的老油子,两人都清楚,此举叫做“出卖难友,认贼作父”,是狱中难友最嫉恨的卑鄙行为。一旦被发现,就别想在监狱中平静混下去。两人作出这种叛卖行为,确实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
林扯高今年三十岁,从他投入“革命”起,为了追逐权力,整整奋斗拚搏了十年,才坐上农场革委会副主任的宝座。不料风云变幻,林彪事件之后,他马上被人拽了下来。后来经过一段韬晦阴暗的日子,经过一翻奋斗后,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经过一番的冷落和挫折后,林扯高再也没有初出江湖的盲目高傲和自信。而是面对现实,打算一步一步的做出成绩来,把何庆云赶下台,然后步步高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