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六节:上苍对犹大的惩罚(1)
四个犹大是陈贤士、刘资元、王世春、黄学全。
在林扯高主持下,为四个人整理的减刑材料报到了场部,但是除了给四个人改善了一下环境外,他们并没有捡到什么骨头。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四个叛徒立即受到了上苍的惩罚。
张锡锟被关进特种林业队小监后,黄学全便从严管组调了出来,同我一起分到大田二组中:刘资元据说老毛病犯了,正在申请保外就医;至于王世春调出严管组后,牢骚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大致因为他想要的东西落空,失望的情绪流露出来:早知如此,他真不该上林扯高的贼船,成了六队人人喊打的犬类。
四人中最满意的当数陈贤士,他的刑期本来只有五年,在狱中不知不觉已混过了三年。1975年5月,他便背上了行李,神气活现的跨出六队的大门,到场部机修组报到。
去年,因孙明权复仇爆炸株连的郭贤,因“证据不足”,从小监里放出,重新回到机修厂,刚从六队调来的陈贤士,被安排当了郭贤的徒弟。
1975年6月,陈贤士仗着他的年轻和流氓本领,上班不到两个月,便同一个就业人员的未婚妻厮混上了。
9月底,离张锡锟被害还不到两个月,场部派郭贤驾驶一辆轮式拖拉机来给农六队两百亩冬小麦地翻耕。
(一)陈贤士
早上八点,郭贤按时将拖拉机开到农六队大门前,拿着派工条独自到六队办公室去办手续。车上留着陈贤士。自从他离开六队几个月来,陈贤士还是第一次重回故地。
他跷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斜躺在副驾驶室的坐垫上,并不时地用一双贼溜溜眼睛盯着从六队走出来的流放者。
前一天夜里,同女人厮混熬过通霄的陈贤士,感到特别的疲倦,但这是他“体面”走出来的地方,所以仍强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昔日一起劳动人们的羡慕眼光和询问。
但是从铁门里不断涌出的人从他身旁经过,大都对他投以冷冰冰的目光,没有人理睬他,就像他不存在一样,有的还偷偷议论着什么,对他指指戳戳。
以往秋耕时,场部派来的拖拉机手,向来被当成“贵宾”接待。今天受到人们的冷遇使他感到尴尬和恼怒。
正在没精打采的时候,突然有人挑着一担萝筐向他走来,一迭声的向他招呼。原来是黄学全,一个同他狼狈为奸共过“事”的犹大,“嗨!你倒好,混到跟拖拉机这个美差了,怎么样?”
黄学全朝他招呼道,那口气里说不清是挖苦,是嫉妒,还是羡慕。陈贤士从坐椅上微微地欠身坐起,不管怎么,毕竟有人跟他打招呼了,实在是来之不易。
陈贤士答讪着回应道:“哪里哪里,黄大爷,你也混得满不错,今天去上肥吧?”他故意的这样问,藉以抬高自己,排遣一下刚才受到的冷落。
可旁边的代朝谋却向黄学全吼道:“嗨,别在这里废话了,那边的工具还没有拿完,大家都等着你呢”。
代朝谋本来就是组长,一样受过林扯高的眷顾,只不过没有任何功劳,连骨头都没捞到一块,必然对拖着一块大肥肉的狗产生嫉妒,狗狗相争本是天性。
陈贤士朝着这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便闭上了眼睛养神,心里重新回想起昨晚的好事。
吃过早饭,郭贤驾着拖拉机到了麦田,陈贤士下了车,找了一个僻静的背风田坎,躺在蓑衣垫上沉入了梦乡。
等陈贤士从迷糊中醒来,已是十一点半钟了。他翻身爬起来朝麦田方向望去,只见郭贤师傅正将拖拉机开回来,在机耕道上颠簸着,郭师傅在干田里打了一上午的滚,已是满身泥灰,他熄火下车,陈贤士走过去,为刚刚熄灭的拖拉机灌注黄油,检查松动的铧口螺丝。
半个小时以后,陈贤士重新坐在副驾驶的铁椅上面。郭贤开着车子,翻过田坎沿着机耕道缓缓地向晒场上爬去,这样安闲的日子,可是他昧心整人换来的,不禁从心底承认自己实在交了“好运”。
拖拉机在经过水渠的弯道前,唐启荣背着药箱也上了车,他把药箱放在副驾驶座位的后面,便站在陈贤士身后,搭乘便车上晒场去。
拖拉机转过架在堰沟上的过道,郭贤轰大油门往上方驶去,车轮在一个暴露在木桥桥面的水管接头上啃了一下,整个拖拉机颠动的瞬间,陈贤士随着车身的跳动,像一个皮球直端端的从副驾驶坐位上,头朝下地栽了下去。
等郭师傅急刹车时,拖拉机带着惯性,从跌在地上的陈贤士身上压了过去。郭贤同唐启荣都不约而同地惊叫了起来。
车停下后,唐启荣翻身跳下拖拉机。只见陈贤士正躺在拖拉机左后轮后面,抱着头痛苦的抽搐痉挛着,脸色由灰色变成铁青。
从麦田里下班路过的人围了过来,见陈贤士正发狂的用双手向天空中乱抓,一把抓住了唐启荣的裤脚。唐启荣尖着噪子叫人把晒场上的门板抬了下来,准备将陈贤士抬到一河之隔的场部医院去。
但是围观者七嘴八舌议论著,谁也没有动,大家反而传出责骂声:“看他今天小人得势的样子,谁去抬他?”“张锡锟的阴魂不散,现在找上他了。”……
这时有人喊住刚刚从城里回来的马车,彭文学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人已七手八脚把陈贤士抬上了马车。唯有唐启荣尖声阻止道:“他不能坐马车,要人慢慢地抬到医院去。”可是没有人理他,却摧促着彭文学:“赶快走啊”。
彭文学会意,抽动了马鞭,那马儿便放开四蹄,在坑坑洼洼的机耕路上,朝着三号梁子上狂奔起来。
绕过五号梁再经过油库弯,到场部医院足有十里路远,彭文学心中明白,陈贤士经过一路颠簸,在路上就要过御河桥的。
马车狂奔着,五分钟后,当马车冲上三号梁的最高处并绕过油库湾时,彭文学回过头去望了一下车上的病人,只见他已一动不动地扒在马车板上。于是彭文学停下车,走到他的面前用手去触陈贤士的鼻孔,已没一丝的气。再将他翻过身来去看他的瞳孔,证实他已经死去了。彭文学长吁了一口气,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抽动马鞭朝医院奔去。
一个罪恶的灵魂终于进入了地狱,当他的尸体在医院的大门卸下来时,在那里等待的唐启荣并没有责怪彭文学,而是喃喃的说,“车上三个人,要说最危险的,是站在副驾驶后的我。而坐在椅子上的陈贤士,却偏偏裁了下去。这不是张锡锟的冤魂找上他了么?”
陈贤士从拖拉机上裁下来身亡的消息,在六队迅速传开,也在场部附近的几个中队传开了。
陈贤士虽然因叛卖告密得到提前释放,得意扬扬的进了场部拖拉机组。妄形之下,姿意胡来,夺人妻,干着丧尽天理的事,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但他却万万没料到,天理不容,张锡锟被杀害不到两个月,鬼使神差让他葬身在拖拉机的车轮之下。
马太福音中对犹大的结局是这样写的:“……犹大看见耶稣,已被定了罪,就后悔,把那三十块钱拿来,向祭司长和长老说,‘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是有罪了’,他们说:‘那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自己承担吧’。那犹大就把那银钱丢在殿里,出去吊死了。”
犹大临死时,还有一种抱愧和自责。而这陈贤士是连抱愧之心都没有。
毛泽东思想熏陶出来的人,根本就不会悔过,他只好进入地狱,让地狱的大火来煎熬这肮脏的灵魂吧。
在陈贤士调往拖拉机组差不多同时,刘资元也从严管组调进了蔬菜组,这种调整,显然是林扯高对他的“奖励”,也是林扯高的许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