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火炬战士,无愧当今的英雄(4)
(二)会场上(2)
八月底的盐源,按以往的季节,已进入风季。然而这一天却特别的反常。满天乌云密布,让人特别的沉闷。我望了望那浓云覆盖的灰色天空,觉得心里特别的压抑难受。我不知道,天要下雨还是要哭泣?不是说苍天有情么?
会场被整整两个排的士兵包围着,我们进入会场时,便看到那些隐藏在围墙外的绿军帽严阵以待,主席台后面高约1.5米的矮墙上,架着机关枪。
墙头上绿军帽下像狼一般凶狠的眼晴,盯着坝子里已进入会场的赤手空拳的人,就像防备某一个人振臂一呼,其余的人便会像洪水般朝主席台方向压过去,劫了法场似的。
在主席台两侧的露天看台上,是数百名来自各中队的队长、干事们,因为他们都是狱中的老油子,明白所关押的犯人都是一群被压得服服帖帖的奴隶。此时倒轻松随便,显得满不在乎。
能容下万名人的会场,被横竖交叉的石灰线划分成许多的方块。列队进入方块的各队囚奴,要规规矩矩的囚禁在里面,不得丝毫越界。
主持今天大会的是场部革命委员会杨主任。坐在杨主任身边的,是西昌中级人民法院的院长。杨主任不时从麦克风中传出埋怨声,责备各队的队长没按他的指令预先进入方阵内,不时地传出他起立整队的号令声,直到十点钟光景,才安定下来。经他这么一弄,原先十分压抑的气氛,缓解了许多,人们开始乱哄哄的交谈。
宣判大会开始,杨主任故作镇静严肃的起立,左手挥动着早已准备好的红本本,念着预先选定的公判会常用的经文,宣布大会纪律!
他讲话刚刚落音,主席台两侧走上来两名全武装的士兵,发出一阵厉声喝叱。短墙后面立刻回应出一迭杀声。这使人联想到专制时代公堂两侧峙立的差役,以木棒击地,齐声吼出“威……”的吼声。
就在这阵阵逼人的沉闷气氛下,一阵歇歇停停的雨点打在会场中,接着便将一场大雨狂泻下来。
矮墙上二十多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虎视着台下,枪口好像随时会因会场哄乱而喷出火舌来。三合土坝子里,近万名盘腿危坐的人们,虽被大雨浇淋,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会场内近万双眼睛盯着主席台两侧的各队狱吏们,他们在大雨猛砸下,有的人东张西望,向可以遮雨的走廊跑去,有人正在张开事先带在身边的雨伞,却被矮墙后面的虎贲们叱住,使得这些想溜的人尴尬的缩回到原处。灰溜溜的收下了刚刚打开的雨伞,便用手帕,或脱下外衣,顶在头上。
我在台下正襟危坐,双目微闭,索性顺势地脱下了帽子,任凭豆大的雨点从光头上淋遍全身,雨水顺着衣服和裤子在双膝盘拢的交叉处,流到了三合土地下,仿佛是上苍在流泪,替冤死的人们作亡魂超度的祈祷。
忽然厕所方向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人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吼叫,只见几名全付武装的士兵正用木棍,驱赶着围在厕所周围的奴隶们,警棍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发出一阵阵朴朴声,有人捂着沁出血的头在躲避着警棍,但没有人叫喊。
看台上的各队看守,有的正在向自己管理的囚犯队列张望,有的便从看台上走了下来,混乱持续了十几分钟后,厕所周围的人被强行驱散,大雨也开始收住了阵脚,杨主任才走到主席台前,抬头望了望渐渐散去的乌云,麦克风重新嘈杂起来。
他一声令下,一群虎贲两人揪一个,将30多名犯人像饿虎朴羊似的推到了主席台前,每一个被押上来的人遍休鳞伤,满脸是血。
当时惯例,被宣判者都在短墙后面被暴打一顿,并紧紧的捆绑以后,才推到主席台前,此种惨绝人寰的酷刑虐待,我们早就见惯了,被处决前还要被糟踏成这样,全是做给活着的奴隶看的,在这群惨不忍睹的队列中的第一名,便是张锡锟。
分别十个月了,此刻见到了他除了满脸是血,五花大梆外,还见他喉咙在艰难地抽动,他有一腔溶着热血的话要当庭一吐,或是想振臂一呼,向台下的奴隶们喊出准备好了的嘱托,但他说不出话来,因不能呐喊而挣扎着。
就在这一瞬间,全场一片哑然。唯有我和一切火炬成员,正强摁着心中涌动的怒火。抬起了头,正面迎视着张锡锟的目光。
就在这时,我看到主席台上左侧何庆云却低低地埋下了头,何庆云正坐在张锡锟的背后,看得出他一脸惭愧,关于他内心的想法,我早有耳闻,传说他的妻子最近经常向他唠叨:“世情险恶,少做一点缺德事为妙”,怪不得近一年来,他常显得沉默寡言。
在审讯中,张锡锟视死如归的精神,强烈震撼着他的心,使他意识到自己双手己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在心理上解除了武装,何况动荡不安的社会,难说今后是谁持掌大权?
奇怪的是,今天主席台上,却不见林扯高,他可是杀害张锡锟的直接凶手。今天,林扯高本该高高坐在首席位置上,他该不是怕直面张锡锟吧!
在杨主任的一声口令下,接着是喇叭里播放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口号声。这时,一群带枪的兽兵押下了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一阵沉闷的枪声响过之后,喇叭里又传出一阵口号声!
细雨滴在我的脸上,正好同涌出的泪水顺颊而下。此时,我像一个禅定的菩萨,将手中摘下的帽子紧紧地捏着,捏出水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