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2012年06月04日讯】(接上文)“知识分子独立立场并不意味着事事都和执政当局反着来,并不是我们永远都是一个反对派,或者是一个单纯的反对派,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是赞成那些应该赞成的,反对那些应该反对的。现在的北京当局拿下薄熙来,免去他的那些党内的重要职务,毫无疑问对中国是好事情,没有必要加以批评和反对……我只是客观陈述,薄熙来政治生命的结束,对中国来说,是带来了一个破局的契机,有可能使中国向我所希望的良性的、宪政的、现代性的方向转变。”
王康(Wang, Kang) 北明(Bei Ming)
时 间:2012年4月23日
地 点:北京
受访人:王康,独立学人、“重庆陪都文化研究中心”总裁
采访人:北明,独立作家、“自由亚洲电台.华盛顿手记.老康秉烛”节目主持人
独立的标志——不受党派和意识形态制约
北明:你写过一篇文章,标题是《温家宝的轭》,为温家宝3月14日记者招待会的言论鼓吹。据此有人认为你丧失独立知识分子的立场;这一次,你差不多一人站出来,连续接受外媒采访,开言对成为事件的看法,也有人担心你丧失独立立场。你自己怎么看这种反应?你觉得自己是否受到官方立场的影响?一般而言,你依据什么原则来决定自己对重大事件的立场和看法?
王康:知识分子独立立场并不意味着事事都和执政当局反着来,并不是我们永远都是一个反对派,或者是一个单纯的反对派,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是赞成那些应该赞成的,反对那些应该反对的。现在的北京当局拿下薄熙来,免去他的那些党内的重要职务,毫无疑问对中国是好事情,没有必要加以批评和反对。在这一点上,我们,像我这样的民间知识分子,绝不使用我们“和党中保持一致”的话语,也不采取这样的态度。那是中共各级党组织的事,我们不使用这种语言不采取这种态度。我只是客观陈述,薄熙来政治生命的结束,对中国来说,是带来了一个破局的契机,有可能使中国向我所希望的良性的、宪政的、现代性的方向转变。在这点上,如果说王康的看法和中共中央有关的决策有相同、近似的地方,那一点都不奇怪。
北明: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在分析中国发生的重大事件的时候,不是看它是否是当局的政策,而是看这个事件本身是否对中国的文明历史进程有利?(王康:对)如果有利,你就赞同,如果有害,你就反对。而不是考虑它是否来自党派来自政府……
王康:对。
北明:所以你基本上保持“超党派”而不是“抗党派”立场,坚持“非官方”而不是“反官方”色彩,而在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你基本上不是基于他的身份、他的职位,他的地位,而是强调他的人格表现和行为方式,这么表述你的原则对吗?
王康:对。我不仅赞同温家宝记者招待会上的讲话,同样我也正面评价胡锦涛先生2005年4月29号邀请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北京,完成国共两党领导人六十年以后的“破冰之旅”。这个“破冰之旅”结束了中国(两岸)六十年怒目相向、不共戴天的悲惨局面,海峡两岸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国民党已第二次执政,而且在马英九时代,有可能国共走向正式的谈判,那对中华民族来说将是一个重大的进步。为什么不给以肯定呢?我们没有偏狭和小气到那个程度,我们不受党派和意识形态的制约,谁对中国对世界做出了正面贡献,我们一定给他首肯。但是我绝不会颂扬他们,因为那是他们应该做的——除了温家宝先生,我是高度地表彰他。
北明:为什么?
王康:我特别看中的是政治家的人格和道德。当然他们在能力上、才华上如果能跟进那更好,但首先是道德。因为能干人、聪明人、技术人员到处都有,但是有道德、有良知、有人格高度的政治家,对我们中国来说是非常稀缺的资源。
知难行易——温家宝所为已达极限
王康:另外关于温家宝我要说两句。温家宝3月14号的记者招待会我因为当时有事没有现场观看,我后来看了一些片段,接下来我马上写了一篇文章,就是你提到的“温家宝的轭”。这个“轭”来自圣经,我把关于轭的概念用到温家宝先生的头上,我觉得是恰如其分的。温家宝自己说他就是一匹负轭前行的一匹老马。他在那个记者招待会的讲话,我认为是我们多年以来我们没有看见的一个公众人物、一个执政当局主要成员发表的一篇有利于中国人民、有利于中国民主的一个政治宣言,也是他的一篇道德自白。多年以来都没看见,可以说是49年以来,都没看见过。我被打动了。我觉得温家宝是一个罕见的、君子般的政治家,他有深厚的忧患意识,他真是对中国的危机忧心如焚,他不遗余力的呼唤中国进行体制改革,他用这种语言去认同现代的普世文明和普世价值。他对中东和北非的、阿拉伯世界的自由民主运动深表同情和支持,他甚至说,中国的进步需要中国人民的觉醒、参与和支持,这些话是正声,是悲声,是忧患之声。这是中国统治集团从来没有的一种声音。所以我认为,温家宝的这个轭本来是共同来负担,但是非常不幸的是,这个轭现在相当一部分是温家宝先生个人来负担,而且他还不被人理解,还被人热嘲冷讽,还被人说成是一个“影帝”,一个作秀者。所以温家宝说,我在为国家服务的四十多年当中,我感到我的独立人格不被理解,我感到孤独。他痛心疾首,这是七十岁的一个老人,而且他说道,也许我为国家和人民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我死之后希望大家统统把它忘掉,我做的不好的事情,或者体制局限做不好的,请求人民的原谅和宽恕。这已经不仅是政治问题了,这是道德问题,这是精神问题,甚至是个宗教问题了,这是个灵魂的问题了。
我在这里可以再说一次,我非常欣赏和敬重温家宝先生,他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他的导师,胡耀邦和赵紫阳。他不一定会做中国的戈尔巴乔夫或叶利钦,中国也许永远产生不了前苏联那样的政治家,他也许不是简单的做共产党内的蒋经国。中国的历史环境确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就像德国的大思想家雅斯贝尔斯说的一样,历史是不断地更新的,真正的思想家是要跟着历史更新的步伐往前思考的,而不是停留在原地不变,而不是坠入一种虚无主义:一切都是相对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一切都是无聊的。每一个时代都是真理的一次显现,温家宝在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的言说)就是中国的真理显现的那一个瞬间,至少是在政治任人物当中。所以我高度的评价温家宝先生。同时,温家宝不仅不是一个只说不做的人,温家宝为中国人民做了很多事情,矿难的时候,他下到700公尺深的井下,汶川大地震,他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西南贵州的雪灾,他也一个人颠颠沛沛第一时间到现场,这种领导人在中国几乎没有。他在党内的孤独的处境,他的独木难撑的局面,这种情况没有影响温家宝先生,他不仅坐而言,而且他起而行。即便仅仅是言,言论有时候比行为更重要:知难行易呀!在中国特殊的情况下,温家宝先生所做的,我认为已经达到某种极限了。
殷忧启圣——中国需要圣贤型政治家
北明:你是否认为在共产主义后极权时代,由于铁幕松动,在体制之内,在官员当中,有可能更多地产生思想开明的官员?
王康:开明的官员是可能产生的,技术性的官员也可以大量涌现的,我希望出现的是君子型的政治家,甚至是圣贤式的政治家。中国也好、世界也好、人类也好,这么灾难、这么多危机,甚至可能共同毁灭,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圣贤型的政治人才。什么叫圣贤型的政治人才?就是能够彻底的超越,能够忘我,能够真正的大公无私,能够真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能够同情一切,能够理解一切,能够成全一切,而不是破坏、批判、消灭一切。这是儒家的传统精神。
北明:圣贤政治家的产生,需要不需要历史环境和时代背景?
王康:殷忧启圣嘛!就是因为忧患太深了,才产生圣徒。圣贤不是在升平歌舞声中产生的,从来如此!中国和世界历代的圣贤先驱们,都是在忧患当中产生的,这个背景就是忧患背景。歌舞升平的时代只能产生庸俗的政治家。
与有荣焉——希望更多人站出来说话
北明:好,老康,你对重庆事件、重庆模式、以及你被西方媒体甚至海外某几个准媒体渲染为“爆料者”这一些系列的话题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王康:连续接受西方媒体采访,我这一生是唯一的一次。我相信我的亿万同胞可能都没有享受这种待遇。有风险。西方记者后来也反复问我,你怕不怕?你有没有风险?我说我真不怕。一个可能是年龄关系,一个是我意识到这是命运对我的一种恩赐,让我说出许多人不敢说、不想说、也说不出的话。加上重庆事件正在发酵,这个舞台转向北京来,这需要敢站出来说话,正因为很多人恐惧或私心,或种种原因,因为权利因为财富他们不愿说话,而我恰恰没有这些包袱,我能够站出来说话,我是与有荣焉。
再就是我希望,至少是独立的知识界,有更多人,不要停留在窃窃私语上,私下聊天或者上网寻找消息的阶段,而是努力站出来,对国家对历史的前途命运发表我们的看法。如果更多人站出来说话,会让统治集团,那些薄熙来的同党们至少有点压力吧。而党内像向温家宝那样开明的、民主的、自由的、改革的领导人物们,会受到鼓舞,有什么不好?我们中国一大教训之一,包括八九六四(期间),就是党内有良知、有现代意识的改革派们,不被知识界所理解,知识界保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清高。在这一点上我要说一句,我对我所属的中国知识界,评价不高。在这么重大的时刻,一些人居然说这仅仅是一个权力斗争,甚至说这就是狗咬狗,他们看不见重庆事件对中国对世界历史的独特意义。但是我相信更年轻的一代,或更多的知识分子会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看法。总而言之,重庆事件在重庆落幕了,人家说我是这个重庆事件的民间发言人,我想这个身份加在我身上,现在看来是合适的,我愿意为此承受它所带来的所有的后果。谢谢你。
北明:谢谢。◇
采访者注:
1.北明依据录音整理并校对,内容顺序略有调整,标题和小标题为整理者所加。
2.本文于4月27、28日整理完毕,由于下列情况,未交受访人校对。
3.2012年4月23日本采访之后,王康告诉记者,他认为关于重庆事件自己已尽到 对国家义务,决定停止接受一切外媒相关的约访。
4.据悉,当局2012年4月26日正式约谈王康,要求他停止接受外媒采访。
本文转自277期【新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周刊】“焦点新闻”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