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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237)

中集-第八章:嬗变

第一节:杀一小批运动(5)

(二)杀蒋正君和刘志和(1)

同全国各地的监狱和劳改队一样,盐源农牧场接连召开了好几次“杀一小批”的宣判大会。就刑的人有越狱者,有外逃的拒捕者,有企图越出国境线的人,有斥骂专制魔头的政治犯,也有纯属为了凑数的莫名其妙受害者。

枪杀陈力前一天下午,何庆云和荣老头站在队列前宣布:“全体人员今天下午不出工,打扫清洁。明天盐源县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要在这里召开公判大会。”何庆云还特别强调:“从宣判大会开始,直到宣判大会结束,禁止六队的任何人外出。”气氛更加萧杀恐怖。

第二天一早,场部开来了一卡车士兵。不一会,岗哨上面以及周围的围墙上到处都是戴绿色军帽的人头。南边的和西边的岗楼上架起了机关枪,到处都是伸向六队院坝里的黑洞洞的枪口,一进入会场,就能感受到恐怖的杀人气息。

九点钟以后,各中队相继进入农六队的两扇铁门里的指定位置。

“杀一小批”运动以来,这样大规模杀人宣判会,已是第三次了。我和刘顺森、蔡先禄等被当局重点“敲打”的人,安排在紧靠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前。目的是让我们看清死刑犯临刑前惨不忍睹的每一个细节,以扩大恐怖效果。

当押解待处决犯人的囚车开进了农六队的两扇大铁门时,全场的眼光都朝囚车看去。主席台上的麦克风里不断传出 “安静、安静”的喝令声。大家屏住呼吸,不敢喧哗。

疯狂的“杀一小批”运动,撕下了改造政治犯的遮羞布,仅这一次宣判会,就夺走了八名反抗者的生命。

蒋正君出身于一个工商业兼地主的家庭里,从娘胎里出来,就属于毛泽东划定的黑五类,是被这个政权永远踩在脚下的人。

他天性软弱,在没有被当局逼上绝路前,他努力地逃避着政治。他徼幸逃过了反右派的打击,然而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他原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他的雕塑和绘画天赋,在毛泽东时代不但没有为他造福,而是最终把他送进了地狱。

大跃进后,书已无法读下去,1960年的大灾荒中,他背着画板卖艺求生,流浪各地。但是在那个饿殍遍地年代,人们只关心能果腹的食物,谁又有兴趣请他绘画?穷困潦倒中,他扛过苦力,拾过破烂。

拾荒中,有一次捡到了几根铜丝,拿到废品收购站时,被怀疑偷盗电线,将他送进收容所收容审查。

收容所里的管教员组织了斗争会,逼他承认捡到的电线是有意的反革命破坏,饥寒交迫的他求生不能,转而求死,横下一条心,破口大骂收容所里的管教人员,于是他被升级为现行反革命,得到一张蹲监八年的判决书。

判刑劳改不久,蒋正君被送到盐源农场。开始,他被编在农二队,当局发现他会画画,让他绘毛泽东人头像。那时文革已进入军管时期,蒋正君自告奋勇雕塑了一个毛泽东半身石膏像,石膏像塑成,获得了军管会的赏识。于是将绘制“毛主席在安源”的巨幅油画任务交给了他。

蒋正君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绘制成一幅高3米宽2米巨幅油画,摆在场部办公大楼的前面。

从此各中队都相继请他作画,在军管会特许下,蒋正君背着画板出入各队部,成了一名专业“画师”。他每到一个中队,享受着干部食堂免费就餐的待遇,在食不果腹的年代里,这已是相当丰厚的报酬了。

蒋正君在画画过程中,在各中队结交了不少朋友,这些年轻人都是在文革派斗中的失败者。他们充满了逃向国外的幻想,认为只有到了国外,才能过上自由富足的生活。

不久,各中队毛泽东塑像告一段落,出乎他的意外,他没有被招回场部,而是重新回到了农二队。蒋正君疑神疑鬼,怀疑他在各中队商量外逃的事情被人检举。

就在这个时候,蒋正君碰到了当年在孙家花园里的两个“老前辈”,请他们分析他被突然召回二队的原因。两个“老前辈”是看守林业队苹果园的,一个在国军中担任过中校军医的黄孝德,一个是任少校副官的陆存虞。从此他和两位老人结为朋友,互通消息。

他在绘画期间积攒了些钱和粮票,因为听说距云南边界上的李弥残部就在附近,便向两人询问那里的情况。有一次两位老人向他画了一张李弥残部所在地域的示意图。没想到这张随手绘制的草图,在“杀一小批”运动中,竟夺去了五条人命。

没出几天,传来了蒋正君逃亡的消息。并说他组织了一支庞大的逃亡队伍。这次盲目出逃,很快就被抓获,军管会硬说两名国军军官是这次投敌判国的黑后台。

于是,一个以蒋正君和黄孝德为首的判国集团的案卷,便报到了西昌中级人民法院的办公桌上,这一“叛国投敌集团案”的涉案人员达四十余人,在本次宣判大会上拉出去枪杀的达五人之多。

当时,枪杀一批人是不用经过最高法院核准的。直到十一年后,他们自己复查的结果,这个所谓“叛国投敌集团案”,全是屈打成招罗织出来的大冤案,不过是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瞎吹。但是人头已经落地,事后的“平反”又有多大意义?(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