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236)
第一节:杀一小批运动(4)
(一)枪杀陈力(4)
十天以前,在县法院一间秘密的审讯室里,审讯官向他宣布了西昌中级法院对他所作的死刑判决。判决书说他“疯狂地、明目张胆的反对毛主席,攻击文化大革命。”
审讯官宣读完毕,便把判决书递交给他道:“现在允许你提出最后要求和遗言。同时,请你告诉法庭,你的死刑宣判应当通知你的什么家人?”并宣布给他十天的上诉期限。十天上诉期不提出上诉,便在第十一天验明正身,执行枪决。
面对着这个胆怯的“法官”,陈力从容地回答道:“我感到遗憾的是,当年美国人的大炮没有置于我死地,而今我却死在我曾誓死保卫的共产党人手里。”
对于这个宣判,陈力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在他看来,属于他的时间只剩下十天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尤其感到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独夫民贼毛泽东死后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陈力的母亲已经亡故,父亲是巴蜀中学的国文教员。家教自幼熏陶和老父的悉心指点,造就了他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流畅犀利的文笔。文革狂飙如火如荼的时期,他的父亲也被打成了学校的“反动学术权威”遭到批斗,朝不保夕。
陈力坚信,他的狱中著述,会成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在最后十天中,陈力唯一的心愿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的著作保存完好,以留给后来的人们。
后来这些遗著不知是焚毁了,还是封存在档案中了。同我在狱中的著述一样,至今也不知保存在那里。
八点钟光景,通往小监的铁门被打开,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监舍门上传来了开锁声。监门打开以后,两名押解士兵急速地跨了进来。
陈力从容地从铺位上站起来,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已经窜到了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猛然地将他掀翻在地。并且死命地将他的头按到地上,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一阵强烈的剧痛后,他的嘴巴被撬开,舌头被割去,满口鲜血。原打算在生命最后一刻振臂高呼的想法成了泡影。
陈力拚命的用脚上的脚镣,向按捺他的士兵猛烈的撞去。然而这一切都成徒劳。他被紧紧地压着没有动弹余地。
十分钟以后,陈力被反捆着双臂,由那两名士兵挟出了监舍。那间收拾得很整洁的“监房”,现已乱成一团。
两名士兵挟持着五花大绑的他,走出住了三年多的盐源看守所,将他推上门外停的一辆军用卡车上。在六名士兵簇拥下,他站在车厢的中间。
卡车启动,向盐源县城的主干马路驰去。车头上的大喇叭里传出歇斯底里的嘶叫,这时,陈力满口是血,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了牺牲在北京西城菜市口谭嗣同,题于狱壁的绝命诗: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天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他那视死如归的壮烈场面,已用他的血将要讲的话留给活着的人了……
街道两旁拥挤看热闹的人群,上了年纪的市民并不认识囚车上的人,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
囚车很快地驶出了盐源的街道,随即直奔公判大会会场。
上午十一点钟,在一处高高的山岗上,在一处可以看到山下的小金河蜿蜒流淌的开阔地上,陈力被枪杀在这里。
(2009年4月10下午,我们雇车找到陈力被害的刑场,那里已是一片茂密葳蕤的白桦林地。林下仆倒一块断成两截的水泥石碑,石碑上大书“刑场”两个大字。这次重返盐源,我才从文天华、李禄云、吕洞良等幸存难友的口里知道,陈力被杀害前,已被割掉了舌头。行刑前,行刑的兽兵强摁陈力下跪,但陈力仍然高昂着不屈的头颅……兽兵遂用刺刀从陈力背后刺穿了陈力的膝弯,再将其杀害。)
陈力被杀害后,我常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身陷囹圄,无法与他见面,“献身愿作万矢的,着论求为百世师”。陈力被杀害后多年时间里,我都没找到他五十万言遗著。
但我发誓,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会将我们这段同狱吏斗争的历史,告诉中国的下一代,请他们知道毛贼东独裁的残忍本性,再不要相信他们在“革命”名义下的花言巧语,牢记只有民主才是中国今天所要实现的目标。
告诉全世界,中华民族反抗暴虐统治的精神永存!以慰籍他在天英灵。(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