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加刑——第二次判决(3)
在狂暴的文革时代,像这种还保持着让被宣判人表态的公判大会,从此暂告结束。代之以对被宣判者滥用殴打、捆绑、锁喉的种种非法虐囚酷刑,这些惨不忍睹的场面,只有反映纳粹监狱对犹太人,以及当年日本鬼子对待被俘抗日义士的影片中才能看到。
今天滥施的刑罚,除揭示那个时代的暴虐,遭到全世界人们同声谴责外,等待他们的是正义审判。
宣判大会就这么结束了,我虽然戴着刑具回到六队,然而换来了精神上的舒畅。
吃过午饭后,何庆云按照邓扬光的旨意,布置了各小组讨论会,要大家结合自己的思想谈出对今天宣判大会的体会。而我却被单独地叫到他的办公室里。
“为什么你今天在宣判大会上公开反对?”他冷静地发问。
“我向来不说假话,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讲,你们不是一向倡导这样吗?既要我表态,我只能按照我当时真实的想法说。”我的回答,使他答不上话来。然而他却扯到了另一个话题:“你也看到了,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全中国人民那么拥戴毛主席?”
我没有计较他对我的无理训斥,在中共统治下,弱者的地位只能由强者任意的摆弄!不过,他提的问题却真的值得深思,为什么一个残害那么多百姓的暴君,还会受到一大群小青年横流涕洒的拥戴?
能说清这个现象的只能用实例来回答他。于是我举了赫赫有名的希特勒。
“请问!当年希特勒以国社党党魁的身份登上了国家最高元首以后,他的那些“崇拜”者,可能比今天的红卫兵更加炽烈的拥护这个杀人魔王,难道说希特勒会因此而改变他的法西斯臭名么?他的张牙舞爪能挽回最后灭亡的厄运吗?”我回答了他。
利用社会矛盾,利用人们对权势的盲目崇拜,取得一时声势的政治野心家,历史上比比皆是。这是一个人信仰领域深层次的误区!宗教的迷信,就是这种误区的结果,将权力神化,变成想像中不可战胜,绝对正确的宗教信条,最终将它归之于至高无上的神。
再例如:跪着走上布达拉宫的石阶,去向最高的喇嘛祈祷,却不顾自己穷愁潦倒的现状;清朝末年还将一个女人慈禧,神化为主宰一切的“老佛爷”。
如果人类没有这种盲目崇信权势的劣根,历史上恐怕就没有暴君逞威作福的舞台了,“暴君”一词也不会存在!当秦始皇在位时,哪一个臣民不山呼万岁?
然而多行不义必招致人心的背向!人心的向背又必使暴君遗臭千古!秦始皇驾崩,他显赫一时的地位和始业也就随之完蛋!
我不能同这位工农兵学员说清这些道理!历史的罪过决不可以通过靠权力而转嫁他人的,不是么?毛泽东不是把灾难转嫁给了老天爷和为他接生的产婆苏联么?现在又转嫁给刘少奇们这些曾被他称作“亲密战友”的人了。
于是我问道,当人们看到毛泽东轻轻摆平刘少奇时,慑于他的诡计而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接班人林彪,又怎么想呢?
何庆云又陷入了沉思,只是再次告诫我:“多听听全国人民的声音,不要固执已见。”
于是,我只好回答他:“历史还长得很,文革才刚刚开始,大家都不要把结论下早了,至于什么才是正确的结论,只能是事实而不凭谁怎么说。”
他再没有同我辩论,只向我提了一个要求:“写一个检查吧!我们可以取消你的手铐,但要认错明白么?”接着他还说了一大堆场部管教科的苦心,说像我这样大的罪,场部从轻处理,目的在促进我的转变,要我认清形势,不要辜负政府的一再挽救和教育。
然而,我没能接受他的劝告和“好意”,只简单的向他表态:“我不可能写什么检查,就是写了,任何人都会认为是假的,我何必干这种自欺欺人的勾当?但是你今天提的,要我尊重中国人民的感情,想想他们何以会如此,我会冷静下来观察,并且在观察期间,管住我的嘴,尽量不替你们找麻烦。”
这算是给何庆云一个相当满意的回答了,当时我想,形势已十分恶劣,必须沉住气留下时间和空间,观察这个正在中国大地上席卷的政治风暴,怎样破坏我们的国家,又怎样走向它的反面。
就这样,我就一直戴着那刑具,白天劳动去掉手铐,晚上睡觉继续上铐,直到1968年8月,足足戴了一年零四个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