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多诗的年代。善哉科技,造就了好多线上论坛和部落格,爱诗人得以创作诗、发表诗、观摩诗、讨论诗,让古人所说的“兴、观、群、怨”突破空间的局限。
结识诗友甲木木,乃至蒙其不弃,嘱咐为其第六本诗集作序。
除了在部落格上写诗,写教书、读书的见闻思悟,个人亦有幸受邀为“台湾诗学‧吹鼓吹诗论坛”〈分行诗〉版主之一,于是读诗、评诗成了课余例行事务。面对风格纷异的诗作,我的感受是相当矛盾的。一方面,诗道不衰固然可喜;另一方面,意象突兀、旨趣晦涩的诗越来越多,难免教人惋惜,那么多的诗人竟然只满足于无意义的碎语呢喃。
回头来看甲木木诗友的诗。这些佳作精巧别致,用典出入中西,宜于吟咏,不是自绝于读者的呢喃。集中所有作品发表于两岸三地的报章与诗刊,如这首:
〈侬情〉:“愿在丝而为被/ 寒夜伴君侧相随……/ 愿在林而为竹/ 撚成扇为君消暑……/ 愿在纸而为诗/ 画押成字与君读……”。
诗中的句法、情思在在和陶渊明的〈闲情赋〉相呼应。更为可喜的,是诗后的注解:“蚕丝(意指禅中的摩尼宝)/人化中空的竹子/ 隐喻神妙的佛性吹拂/ 以纸画押成文字般若”。以此注与诗互参,则深情别具禅理。
又如写于普罗旺斯的〈山居岁月〉有这么一节:“薰衣 / 望了我三个世纪/ 望穿成飒飒雨季/ 一如冷冷睡意 诗底/ 香气总是幽然低头不语”。一般人行万里路而无诗,只好勤拍相片,以山水为辅,人物为主,作足鬼脸、摆足姿态,聊表道此一游之意。诗人行万里路,则纳域外风物于方寸,出之以散发中国古典馨香的文字幽巧。
最后再举两首收录于第5本诗集内的诗为例,看看诗人作品中的谐趣。
〈诗人的某一天〉开头写道:“诗人某一天的行程如下:/ 一大早先跟庄子逍遥晨跑/ 再陪诗人泰戈尔一起去赏漂鸟/ 邂逅了正捕风捉影的莎士比亚/ 为我解开五百年来虚实交错的谜团”。结尾则“子夜和萧邦一起弹弹琴/ 而撩拨的手忍不住想染指小夜曲/ 这墙要不是太高 早就翻出墙外去/ 唉 ! 整晚暗通款曲 几乎逾越了/ 可是呢……又没有…… ”。引中外名人为同调,语气俏皮,读来让人莞尔。
另一首〈猜猜我是谁〉是诗也是谜语,颇有跨越文类的趣味:“狠角色/ 神秘/ 不挑食/ 打游击是为了补充元气/ 地域性不强/ 不见天日的地方/ 都是我们的比佛利山庄”。这首谜语诗的谜底,就留待读者自己去揭晓。
美国诗人Anne Bradstreet 在诗集出版后写了一篇〈The Author to Her Book〉,把结集的作品说是:Thou ill-formed offspring of my feeble brain. Anne Bradstreet这么写,有其时空背景,而且我总认为其中带着点作者自谦的意味。哪个母亲在批评孩子小缺点的时候嘴角不带着笑呢。诗友这本诗集里的作品,当然不是ill-formed offspring ,希望读者敬谨相待。期待第六本诗集面市的同时,诸君何妨以茶佐诗,“润润声带/ 可以开口朗读”。
民国一百年二月十三日于府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