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参观(6)
(二)带着手铐参观(2)
整个参观都让我们坐着公共汽车到达安排的目的地后,便下车排着队列有次序进行,允许在市面上自由行动的时间几乎等于零,我们同市民最多也只能打打招呼,不可能同他们交谈,四天的参观无非是让我们看看,自从:“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贯彻以来,我国经济建设的“成就”。
可惜,事物总是存在两面的,用之过滥的“思想改造工作”便成了“假、大、空”,至于农业学大寨,则是一窍不通农业生产的毛泽东,坚持他的根本行不通的“社会主义改造”又一精品!他想以此来掩盖推行三面红旗的惨败,为三年的饥荒和灾难辩解,也是夺回那“三自一包”占领的“农村失地”。至于三新展览恐怕只能作“形势大好的陪衬。”
我们就这样坐着公共汽车,从位于成都市中心西北方的宁夏街出发了。同六年前我到孙家花园从囚车里掠视灾荒的那种萧条相比,我们今天看到的成都市容、市场确有些起色:商店里有了货物;肉店里也挂着猪肉;菜市的摊位上摆着各种蔬菜和副食;食店门口不再有长长队列排着焦急的市民,倒是店小二吆喝招揽着客人们用餐。
不过,要讲“繁荣”却绝对不够格,堂堂四川省府,连整齐的街道和高耸的楼房都拿不出来。就以肉店里挂着的大大小小肉块来说吧,老百姓只能凭着每月半斤的肉票,才能用平价买到。若要吃“计划”外的肉,可不是一般贫穷的市民所能买得起的,当代中国人勒紧裤带,节衣缩食,是在无产阶级暴政压迫下养成的。靠老百姓节衣缩食换来的市场“繁荣”,不是太可悲了么?
同时“繁荣”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比如说相对三面红旗时代,可以说今天比那时“繁荣”,但是能将时间的长河纵向延伸而比较么?‘旧社会’有这么穷吗?如果同“黑暗无比”的旧社会都不敢比,能说“繁荣”么?再比方说,同国外比得么?被中共称为“水深火热”的台湾,就无法作比了,那里除了时时传来炮声,老百姓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在参观的过程中,我充其量只能像馋猫似的,嗅嗅那副食框溢出来的诱人香味。或者在挂满西服的商店玻橱中,对身上那一套临行时,场部统一发放的新的劳改服自感猥琐,如此“繁荣” 倒是凑合了几个年轻的“代表”,他们用家里寄来的钱,买了许多的“蛋黄酥”和“鲜花饼”,塞进早已准备好的包里,准备拿回去美美欣赏几天。
我忽然想到,面前这“盛世”分明是三自一包这种对农民松梆换来的,是牢牢控制着统治大权的老魔头,颇不以为然的,因为这盛世带走了他经营多年的社会主义“大好形势”,有朝一日老魔头元气恢复以后,会不会像一阵风一样,卷走面前的不甚富足的繁荣,从新回到过去?
使我感到“浓厚”兴趣的,是“农业学大寨”展览。我是学生,生来就有一种尊重事实的习惯,毛泽东真拿出一套崭新的政策,以公有制为基础,开拓出一条比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更为发达的农业之路,那么,我们又何妨不尊重事实,同全国人民一道山呼“毛泽东万岁”呢?
然而在这么大的全国灾难面前,这位自称的“革命导师”,为什么不能为老百姓纠正自己的错误呢?
我们参观农业展览的那天,天气特别好,又逢春暖花开的季节,据说,每年在这里都举办花会,惟独大跃进那几年却停办了。我想当年除了大家一窝峰的去炼铁,炼钢,放卫星而无力举办外,恐怕因为农业受到重创,花木也无源了?
我们穿过布满花卉的走廊,夹在市民行列中进到展览大厅,正厅里挂着新闻图片,摆着的是“改造大自然”的“宏伟”模型,其中当然有大寨大队虎头沟的改造远景,另一个大厅里则存放着一些良种种子和禾苗的标本,以及农业器械,农药之类,据说也来自大寨展览的五十五个典型。
举办展览的说明人,声嘶力竭为毛泽东改造自然的“伟大气魄”唱赞歌,那音调和音色都绝对与当年大练钢铁的开始曲一模一样,惨痛的经历倒使我担忧这些抽像的图片和模型,除了为惨败的三面红旗招魂外,几乎没看到一点解救饥贫的中国农民,所迫切希望得到的东西。我只好用“假、大、空”三个字来概括这些图片和模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