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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140)

上集-第五章:流放盐源农场

第三节:古柏行(12)

(六)我吃饱了(2)

经三元宫的人,对狱方有一种反劲,当然,这种情绪原本是当局逼出来的。

“我看你不是吃不饱而是吃不了。”倪铁脸斩钉截铁的口气里,有一股令对方难以防备的阴险!说完,转身向站在旁边的尤二皮吩咐道:“从下一顿开始,辛志华定量每顿减一半,知道吗?”辛志华眼里闪烁着怒火和无奈,所有在场的其它的人,都用麻木的眼光盯着这个打人从不眨眼的家伙。

在这里,他的话就是王法。尤二皮耸耸肩,脸上露出得胜者的微笑,仿佛倪管教代替他说出了他本人没有说出来的话:“怎么样?辛志华,想用脚趾拗过大腿呀,看你辛志华今后还敢不敢同我傲?”

顺着八人队列的顺序,倪管教的青杠棒从辛志华的身上,移到紧靠着辛志华站着的第二个人身上:“你呢!你说你每顿饭吃饱了吗?”倪铁脸像鹰一样的眼睛逼视着对方。被逼问的人看到辛志华因为在倪铁脸面前,用真话“顶撞”了这刽子手,便扣去了一半囚粮。又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半罐饭,何必自讨苦吃呢?

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十分矛盾,既不愿屈服于这倪铁脸的淫威,又不愿效仿前者那样白吃眼前亏,停顿片刻,便无奈的干笑了一下,微微的点了点头。

然而,这勉强的点头,显然没有满足倪铁脸想达到的效果,便大声地冲他喝道:“说,大声的回答,你吃饱了没有?”

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振住。那人一惊,脱口而出:“吃饱了!”声音里充满了被强迫和苦涩!倪铁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将青杠棍指向了第三个、第四个……依次到第八个。他得意的从嘴角边露出一丝狞笑。

“吃饱了!吃饱了!”二百多流放者在各自的监房里注视着这一幕公开,逼人撒谎的丑剧。那撒谎的声音飘逸在天空,在满院子里荡漾,连那耸立在房顶上的卷曲的瓦楞也惊奇得格格作响!

其实平心想来,这种公开的撒谎哪里是倪铁脸的发明,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被中共的刺刀逼迫下,那广播、报纸等等媒体上每时每刻都在这么做,这位倪铁脸不过活用了这种方法,用来对付在枪杆子下面的流放者们。

原来,强权政治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颠倒黑白,窜改真相的。

倪铁脸得意的笑了,那铁青一块的脸上本来从不见笑容,现在笑起来真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就像阴司里吃人的鬼。在演完这一幕戏以后,便转过身来对那无可奈何的辛自华辛辣地挖苦道:“怎么样,听清楚了吗?你们全组的人都说吃饱了,唯独只有你一个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在这个劳改队中明目张胆的闹‘粮’,攻击我们的粮食政策和劳改政策。你说,该不该认罚?”

说罢,他哈哈大笑,用得胜者的姿势放浪着,扬长而去。

辛志华真是没想到,今天竟为换一个罐罐饭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弯下了腰从地上拣起那掉在地上,已沾满了泥沙的半罐饭,用手细细抹掉那沾在饭面上的泥沙,朝着那姓倪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刚刚才从绝食中恢复过来目击整个过程的我,深深为刚才这一幕所触动。心中不断自问道:“这位今日得逞的倪铁脸真的胜了这小犯人么?今天他可以任意欺侮被他管辖之下的辛志华。明天,他未必不会被其它人,例如他的上司或者他的同事,用颠倒黑白的手段还治其身?

推而广之,暴君可以仰仗他的权力整治他的百姓,和不听命的大臣。但是,百姓们可以屈服于一时,就像那屈服于倪铁脸的八个“犯人”一样。但改朝换代时,暴虐者心里便明白这就是长期恶行的结果啊?

然而报复暴行是要等待时机的,最难熬过的便是“等待”了,等待是极为漫长的过程,没有足够的韧性和毅力,很难超度这漫漫等待的时间长河的,不然,为什么说:“黑暗的长夜漫漫难熬呢?”

倪铁脸对辛自华的处理决定,就从当晚开始由尤二皮不折不扣执行了,这本是那尤二皮深得队部宠幸的原因。当天晚上,当辛志华的大铁钵伸到龙二皮的大铁瓢下面,他只接到一瓢稀饭。辛自华狠狠瞪着这个“仇人”,咬牙切齿的他,当场真想连钵带粥向这个龙二皮的头猛劈下去!可是他终于没行动。

那尤二皮也早有提防,那根用来抬稀饭桶碗口粗的杠子,紧紧地靠在他的左脚边,准备等辛志华一出手,便立即捞起这个家伙将他就地的打扒在那里。我注意那辛志华一直站在饭桶边,强吞着这口恶气,好半天才缓缓地走开了。

又过了两天,晚饭以后。在监房的那一侧,传来了一阵阵乱哄的人声。听去,好像有人在那里发生了抓扯或打架。按规定,晚饭以后的两个小时是“政治学习”时间。但是,长期以来,大家对政治学习,当成是听当局的假话而感到厌恶。所以,只要没有干事在场主持,流放者一般的都把这段时间用来闭目养神,或调侃、摆龙门阵之用,一般说是顶安静的。

但是,此刻却传来了一种响动,好像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下意识地把头伸向洞口,侧耳倾听。心中想,不会今天又是谁犯了什么禁律而被挨斗了。

果然,不一会那倪铁脸在大田三组的门口,破着嗓子大喊着。大田组的组长正从监舍里端出了一个冒着一股股浓浓烟的破洗脸盆,里面盛着一盆刚刚被泼熄的夫碳,按倪铁脸的指挥,那被端出的夫碳盆放到了院坝中间,正对我小监的窗洞前面。接着看到辛志华端着一个大口盅从屋里走出来,迳直走到那冒着浓烟的破洗脸盆地方,放在夫碳盆一堆。

看那盅子沉甸甸的样子,我猜那是满满一盅的马槽里检来的“豆子”。

跟在辛志华后面的,是大田三组另一个组员,拖着一床冒烟的破棉絮,走到了院坝的一边扔在地上,用脚猛踩着那冒烟的地方。我看到这里,心中便猜中了几分,——今天辛志华在监舍里用洗脸盆装上夫碳煮豆子吃的时候,撞了大祸。(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