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走进阔别多年的校园,至于有多久,那是一项繁复的计算工程。多年来,难以名状的桩桩件件如同灰尘般的无形垢衣,日复一日地覆盖心底,压得自己心思黯然﹑麻木无感。这番,挣扎许久并倾力排除现实生活的窒碍,参加文学追梦旅程,不为什么,纯粹为自己做件欢喜之事。
班级中五十多名学员来自台湾各地,年龄分布由十五岁到六七十岁不等;虽然彼此背景不尽相同,以正在就学的年轻学子为主力,唯大伙儿对文学偏好的热衷相互感染着彼此。置身于书香浮漾的氛围,内心的愉悦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自身抽离现实的况味,更能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来贴切形容。短短数天的邂逅,为素来萧索的心境平添一抹丰美的感知。
感谢杨泽、向阳、陈黎、林梵、陈义芝等许多岛内优秀的教授与作家。他们以自身丰厚的学养与阅历为基调,运用诙谐浅白的方式,引领我们知晓创作是用简单的文字描摹深刻的情感;明白写作的终极真义应是对土地﹑对社会甚而对整体大环境付出热爱与关怀,透过自我掌心一字一句地传递出去,才是文学创作的本质核心。此时,回想他们谦冲亲和的态度,犹如金黄的稻穗在饱满之际更形低垂,磊落的身影无不感动着我。继而想起那几位比我年长的学员,他们虔心的向学态度,落实了“活到老学到老”的学习精神,是我该看齐的榜样。而那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学员,更是全班欢笑的泉源;他们勇于绽放亮眼的一面,种种大无畏的自我推销手法,让人想要忘记都难。观照这些人给自己的体悟,般般皆是有别以往的感受,无一不是我人生中另一扇风景。
经常告诉自己,走到人生这段“崁站”,对世俗的喜恶要超然物外不该有所萦怀。不过,这款绝尘的理由显然无力阻挡自己对“老顽童”──黄春明老师的崇仰,在这趟追梦旅程的最高潮,莫过于是请他讲述自身的创作经验。就在这天,我宛如追逐明星的粉丝,热切期待偶像的到来。主持人以“524”事件当引子介绍他出场,他旋即翩然上台,顺手脱掉外罩衬衫,露出白色汗衫背心,讲台下的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与尖叫。有趣的是,黄老师一开场即“离题”,为“台语文事件”阐述了许多本身的理念,举了不同国家的语言文化为例……简言之,就是强调“语文在地化”的重要性。就个人观感,语言和文字存在之必要,无非是为当地文化做永续留存;然而,前者的使用模式,随着时代的更迭,势必会有些微变异,只要能延续后者的根本神髓,那些形于外的制式语法,似乎无须如此绝对。
最后一天的清早,当捷运缓缓滑向淡水站,晴好的天光熠得我眯起双眼;黛绿的观音山静静地躺卧在淡水河畔,湛蓝的天空倒映于汤汤无波的河面,一幅清丽绝俗的景色坐落跟前,美得令人屏息,诸多的烦扰仿佛跟着灰飞烟灭。尽管上课的时间迫在眉睫,就是踯躅久久不忍挪移,只想将这片静好的景象定格于眼里,收叠在心底,直到地老天荒。正当思绪停泊宁适之际,忽然忆起前一夜,在学校观赏“化城再来人”,片中的梦公也搭捷运来此,寻找昔时记忆。谈到他接触佛法因而知道惜缘,而此际,身如落日寒姿,更是珍惜。想到这里,心头没来由感喟万千恻然不已,眼眶随之微湿。虽然时至今日,仍会为“人生”这道无解的习题感到迷惘;不过,自己何其有幸,在这些日子领略相异的人世风光,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如同一位文坛前辈所言﹕“冰雪之寒,火焰之热,俱是人间好风景”。诚愿在有限的人生中,以更柔软的视角与心性,看待有情世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