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72)
第五节:孙家花园监狱(2)
(一)入监(2)
我跟着白汗衫走过了那足有百米长的水泥过道,再缓缓的顺着石阶梯,一步一步登上那中心地带上的小山头。这儿是一幢很宽的两层楼房,四周围着整齐的花圃,花圃与楼房之间环绕着一条一米多宽的三合土通道,周围打扫得倒也干净。
石梯坎正中是一扇可以滑移的收折铁门。从铁门进入黄楼是一条宽约两米的木地板铺成的信道,信道两边便是一些很大的监房。我们进去时巷道里正在开饭,一些头剃得精光,面容苍白,穿着清一色蓝色囚服的犯人正排着队,在一个饭桶边领取饭菜,与下面坝子里所不同的,只是那盅子比那些参加劳动的人小很多。而且他们大多数并没有用铁皮敲成的大碗盛菜。
白汗衫将一名正在发饭大约五十多岁的老犯人叫到门口,高声向他吩咐道:“方伯非,这是刚来的新犯,你看现在哪一个组还有空位,安排一下。”说着便独自离去。
那姓方的一只左眼是斜的,大家都管他叫偏花,头发已经花白,他向发饭的炊事员交待了一声,便领着我顺着巷道往里走。
在巷道尽头,他打开了一个小屋的锁,一股霉气向我袭来,我把我的破烂写上我的名字,放在货架上。他又打开了隔壁的房间,从那里取出了一套同其他人一样的被盖和蓝色的衣裤,交给我。
接着又领着我返回巷道,把我带到了门上写着4的房间。那房间足有六十平米宽,地上是木板的,四面是二十多个地铺,每一个铺上放着蓝色的棉垫、蓝色的被子和枕头。那铺位上已坐着十几个人,此时他们都在津津有味的数着自己罐里的胡豆。监舍组长的铺位是靠门右侧的第一个位置,我便由他安置在左边第六个铺位上。
我将所领的衣被放在我铺位上以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去领我的中饭。自入狱八个月来我还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早上起得太早,此时感到十分的困乏。当我领过那最小一号的饭盅,顾不上去细看饭面浮渣,也没有去数那盅子里的豆颗数,狼吞虎咽吃下入监的第一餐饭,吃完便倒头睡在刚指定的铺位上。
整个黄楼分为两层,过道尽头便是到二层楼的楼梯,楼上八间监舍中住的全是在车间里从事机械加工的犯人们。住在底楼的六个监房中是等待转到其它地方的新犯人,靠里还有两间特别小的单人禁闭室,底楼六个监舍中一共有一百多名新犯人,包括正在上诉、“案情待定”的上诉者,和从车间因“抗拒”改造,交到这里来进行批判斗争的“反改造分子”。
新犯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监规,静坐反省和交待“余罪”,所谓新生的反革命分子,是指有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和思想,这些年攻击三面红旗、反对人民公社,或因无法忍耐饥寒交迫而奋起反抗的人。
这一时期的另一特点是凡是不认罪守法,打上诉喊冤枉的,一律都是“反改造言行”。那政策是中共规定的,具有最高权威性,反对党的政策便是反党已是无疑,因反对错误政策而划为反革命的,也一律只好自认倒霉,于是“申诉”不断。申诉再次触及中共的逆行倒施。
申冤越多,当局施加的压力也越大。
解决这个无法调解的矛盾,便是大大小小的批判斗争会。这楼下的“新犯组”,经常开斗争会,吊水桶、捆苏秦背剑、以“端正态度”为名的拳打脚踢,是每天都要发生的事。那时间常因公开喊吃不饱,或因饥饿逼迫“企图越狱”而送来批斗的人特别多。
以“吃不饱”为内容的斗争会,往往开起来变成了对现实的控诉会,红毛犯人常借人之口,发泄对现实的不满,成了对当局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所以这儿的白天十分热闹,骂架声、打人声、充斥着这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