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回到南桐看守所
第二次回到南桐看守所,与初来这里时的“学生心态” 已不同,短短八个月的监禁,使我再次亲眼目睹了“三面红旗”的成果:人民公社荒芜的土地;至今还隐没在荒草丛中的小高炉残垣断壁;老百姓长期忍受着缺吃少穿而不敢言说。
这年夏天,我在这里看到了赵凡,我俩在放风时相对凝视良久,那晚又勾起了我对赵家湾的回忆,很想找机会问他,怎么也落到我这个地步。但没找到这机会。
看来他与南桐看守所的303,石板坡的08当属同一类型,这是些人类社会的渣滓,曾是“革命”的柱石,当过中共的枪手,手上沾着无辜者的鲜血,后来跟不上毛泽东的步伐,变成了另一批枪手的牺牲品。毛用权和利作绳子,牵着他们的鼻子围着权势团团转,可悲的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可耻。
而我正好充当了毛皇上登基过程的牺牲品。
监狱反省,使我弄明白划我右派的原因:那用“革命理论”和“阶级斗争”层层包装的,已被民国废弃的,一人死罪,满门抄斩的连坐法,进一步为毛泽东恢复,并创意为“烙印”罪。
“成分论” 乃是无穷冤狱的源头,在历次运动中被中共击倒的父辈们,被重重地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踩在最底层后,无辜儿女们,便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奴隶,成为中国最大的冤海!这些受害者,越用低沉的哀告以求躲避,越被整得惨!
有一位昆虫学家在他临终前说:昆虫的四肢是那么长,而我的生命是那么短!那是对生物生存长河中,不留下痕迹可怜苍生的惋惜。时间对于人的价值,就在他短短一生中留下些不被人遗忘的东西。
可惜,我竟落到了一个不把人的生命当生命的可悲年代,有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真觉得活得太累,那时间太长太难过去,可我观察周围浑浑噩噩的人时,我真奇怪,生命在他们眼里一钱不值,为了几片肉和几俩粮食,可以费尽心机,这同成天觅食的昆虫有何两样?尤其是那些暂时操纵权柄,肆意浪费别人生命的人,生命对他们实在太贱了!
1960年9月,我带着略呈水肿的身体,背着破被裹就的行囊,提着那口从家里带出来的破皮箱,在警察押解下离开了南桐看守所,到了重庆弹子石四川省第二监狱“劳改犯人转运站”,开始了我长达十九年的劳改生涯。记得那一天天还没有亮,我就被叫醒,从保管室里取出了自己的行李,便被押上了一辆警车。车出南桐时,最多是早上六点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