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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纪(65)

上集-第三章:监狱归宿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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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石板坡看守所(2)

我在开始的几天,由于手无法完成洗脸的动作,我也只能漱漱口了事。

两道工序完毕,大家复归原位,盘腿而坐,其中一人便开始用一张专用的帕子,借那洗脸水抹着炕面,抹去刚才溅出来的水迹和灰尘,等到一个多小时后,外面的人,将这盆脏水端了出去。大约九点钟那便是开早饭的时间,这与南桐相似,每一天监舍最主要的节目就在两顿饭上。

听到过道里微微的响动声,08号已经下了炕,恭候在门边。门打开,08号从炊事员的手中接过两个面盆,其中一个装着一盆蒸好的白米饭,上面扣着两个洋瓷小碗和一个竹片,另一个盆里装的是菜,那菜的品类比南桐上顿下顿都是萝卜荫好,以白菜和牛皮菜为主,间或还可以吃到豆芽、豆渣之类的豆制品,菜汤里还依稀可见油星点点。只是数量就少得多,菜盆子面上放着与监舍人数相同的盘子和小勺。

08号接过两个盆子放在炕沿上,便站在炕下,手里操起饭盆上的两个小瓷碗,借助竹片的帮助,先盛满两碗饭,再将两碗口对口地合上用力按住,旋转几次,再轻轻地拍着碗,使那两碗与中间夹着的饭团脱开,用手接着就成了一团光滑的白色饭球,另一只手从菜盆上取过盘子,将那饭球放在盘子中,上面再将一勺菜扣上,如此操作,每一个人都会聚精会神从08号盛饭、合碗、挤压、旋转、拍打,这几个在几秒时间里连续的动作中,精确观察出每一个饭球和每一勺菜的差异来。

分饭完毕,大家从08号依次接过饭盘时,还在互相盯着其它人的盘子,眼睛里还在嘀咕自己端的那一盘是“赢”了还是“输”了。然后才各自以不同的姿势和速度吃下这份“美食”。

吃完以后,必须用舌头将盘子舔得干干净净。据08号说这是所里面的规定,剩下的两个装饭和菜的盆子,也轮着次序由一个人用手和舌头将它们舔得像洗过似的干净。

初来的几天,因为手不能捧盘子就只好站到炕下,将盘子挪到炕沿边,像狗似的吃那饭团和菜,不慎撒在炕上的,也要用嘴去含起来吃掉。

回想起初入囹圄的这段日子里,常为争一份饭菜的多少而相互大骂,甚至可以同303拚命一搏,打得头破血流,想我堂堂五尺男儿,拍着胸脯,可以叱咤风云,古之哲人视生死如归者何止千百。承继了中华精魂之我辈,落到如此田地,整日里竟为争那一口牢食,而到了此种可笑的程度,鼠目寸光都不足于贬,那一点人的正气和威严就这么荡然无存,岂不汗颜自愧!

从另一角度去想,也深深地惊叹中国人思维及观察力之精微,关在这里的各种智能型人物,不论其属于何类,都可以凭着目测,从那饭球形成的过程估出它们相差几克,看出同一勺舀出的两瓢菜有多少差异,如此智慧却偏偏地用来对鼻下这口饭食作计较;若同窃取权位的高层中,荒淫暴虐里埋藏的诡秘和龌龊的伎俩比较,也许就可以帮助我们找到老大中华之贫弱的根,是笨?是愚?还是生性中的缺陷?

人到了处于笼中困兽的地步,又能做什么呢?不信你不妨去听听关在这里的“政治要犯们”,在两餐之外的大量空余时间里,又在摆些什么龙门阵吧!

同南桐看守所的农夫们摆谈猪身上的哪一处最肥,以解馋为目的的精神牙祭完全相同。这房里的四位人物成天交流的仍是以解馋为目的的“食文化”,这仍是人处在饥饿中的一种生理本能的反应,似乎与身份、素质不大相关。

不过,身份、文化之不同其所讲的内容不大相同罢了。这里讨论的内容有重庆名吃:冠生园的点心、傅园的包子和颐之时的名菜。

当有人说到如何咬开那刚开笼的“富油”包子,那糖油便会顺着嘴角流溢的时候,都会吞着口水无一例外的称许它的美味;讨论家常菜肴的做法是另一个主题。常常因争论烧麦该放几两糖,香酥全鸭上蒸笼前该怎么酥制;芙蓉鸡片该选哪一类鸡脯并怎样下刀等等,可以争论一上午,这比南桐的农夫们就高雅多了。

大家讲到的好多菜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以前也从未品尝过。争论是难免的,每到争执不休时,总是由一个排在08号后面那位,年纪大约六十上下的人作裁判。听他介绍,他曾是云南王龙云的私人厨子,能背诵前清御膳堂的菜谱,你若听他讲宫廷筵席便是他的父亲的绝传,办满汉全席光备料的厨子就够凑一桌人。然而,人随境变,当年视山珍海味如粪土的人,今天关在这里吃牢饭的香劲丝毫不差于任何人,争多论少,照样面红耳赤。

入这石板坡看守所的最初几天,一切都还平静,我照例不大说话,而是静听大家的龙门阵以排遣时光,双手的伤也在渐渐的好起来,可以端起盘子吃饭;只是有十来天没有洗过脸,脸上和身上觉得难受,但日子久了,反而没有了感觉。后来在西昌时,我接触到那些山上的彝族同胞,长年不洗手脚的,便不感到替他们难受。(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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