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丛林铁厂(2)
当时我们实在没有兴趣关注这些“设备”,我们只顾着吃饭和完成交给的劳动,我们只望着尽早回到学校的一天。
分给我们这一百来号人的具体任务是,将那些从附近农村各地砍伐供“建筑”高炉用的“圆木”运抵高炉建设工地。开始时,早出晚归,没有固定的地点,只是跟在伐木者的身后,砍下就运走。
丛林地处山区,两山夹沟,山林茂密,农村里的宅院里,世代居住的农家,为了自己的环境和水土保持需要,素来有植树的习惯。种下的树木,就是缺柴也舍不得砍,祖辈相传形成了这儿茂密的树林,画出美丽村寨,成了农民世代相传的宝贵财富。
人民公社化以后,这些秀丽的山林虽然都充公社所有,现在为了奉献给丛林铁厂的建设和建筑高炉,刚刚成立的人民公社首显“优越性”,在炼钢指挥部的安排下,无条件的奉献了所有可供建炉的树木。
于是伐木者持着手令,对附近的农村施行了“三光政策”。唯有那些世代居住在这儿的老农,才敢对这种败坏祖业的行为表现出反感和心痛。每当这些老者请伐木者手下留情,不要对那些幼林下手而同伐木者发生冲突时,又必会招来炼钢指挥官们的痛斥,扣上破坏大炼钢铁的帽子。
一片二十亩才长成酒杯那么粗的幼林,在被砍伐时,被守林人阻拦,他痛斥指挥伐木的人:“这简直是破坏,简直是造孽。”他当下便被民兵抓走。农民们看到有例在前,谁敢抗拒?
就这样,不到三个月,丛林周围竹木成林、风景如画的山村便成了光秃秃一片。在田坎上,在山坡上,在平时绿茵葱茏的行道边,留下了一个个树椿,那些原本就荒芜的人民公社田野更显得荒凉。
丛林地处山区,从此以后,每到夏季,山上的洪水暴发时,便无阻挡的直泻而下,肆虐美丽的长江,冲刷着中下流的沿江各大城市。
遗憾的是,当二十八年后,江泽民向抗洪救灾中牺牲的民工默哀致敬时,却不敢去清算毛泽东当年给中华民族欠下的这笔孽债。
附近的山林砍完后,砍伐队到远处寻木头,最远的是距丛林足有二十里地的白果山区,这些坑木最小的也有20厘米的直径,每根最轻的也有三十来公斤。抱着一根木头,还不知怎样往肩上放。我们运坑木的规定每天必须跑两趟,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被鲁召吹响的哨声追起,手里拿了馒头,手执绳索和助杵,匆匆上路。
这么大的坑木对于从未用肩来扛的人,真像第一次背十字架,垫肩往往挤到一边隔不着肉。几次换肩便把颈项和背部肩上到处擦破,鲜血斑斑,疼痛钻心,可算是下乡劳改以来最苦的“活”。我们白天一身污泥,常在路边沟旁,因重心掌握不好而跌倒,遍体鳞伤。
回到住处,连脚也不洗,忙着给伤处擦一点红药水,碘酒之类,倒在铺上便呼呼大睡,即使翻身伤痛而惊醒又马上睡去。遇到雨天,行走在陡峭路滑的山间小路,踩在碎石路面上,稍一不慎便要滑倒。
有时,一跤摔下,坑木便猛然压在身上,人和坑木—起往下滚,身上被那锋利的石块划伤,血肉模糊。喘喘气,平息以后还要忍着创痛,踉踉跄跄的扛着那带血的圆木往回赶。唉!干吗要我还存着复学的念头呢?有了这个幻想,拼了性命也不在乎。(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