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大鸣大放”(4)
鸣放期间,闹得最凶就是对膳食科长贴出的大字报。据说这位四十多岁的北方农家子弟,扛着步枪从农村跟着大部队干了几年革命,曾当过营长,复员后被分配到学校当了膳食科长。大鸣大放别的说不上,唯独一事引起全校轰动,这便是名噪全校的瘟猪肉事件。
不知这位张科长从哪里买进了几百头肥猪,第二天重大膳食科的养猪场便开始发瘟。猪死后卖到学生食堂,顿顿猪肉,但学生们并不知吃的是瘟猪肉。
大鸣大放时张科长上了大字报,瘟猪肉事件使他无地自容,他既说不清何以从不法中间商那里一次买那么多病猪,更说不清楚为什么明知是病猪,却用来毒害三千多名大学学子。
张科长是一个老党员,老八路,做出这件可恶事,便成了众矢之的的“贪官”、“杀人犯”。 使他许多天夜不能寐,负着沉重的罪恶枷锁,那些日子成天低着头走路。
看来,学生们有相当的舆论能力,口诛笔伐用得好,足可以监视共产党的不良作风的。这一点并不比当今南韩和印度尼西亚的学生差劲。五四运动就有光荣传统,只是因为共产党的霸道,而使学生们处在愚昧和迷信状态,对客观是非缺了理性判断罢了。
张科长的“后台”,便是校党委付书记兼人事处主任宋殿宾,这几年,频繁的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反胡风反革命集团,那一次运动他不扮演“太上皇”的角色?岂止是犯官僚主义、主观主义的错误,就是杀人冤案的制造也首推其人。于是对张科长放的这把火,便烧到了这位平素里颇给人以势压人的“太上皇”头上。
不过,所有贴出的大字报依然很懂政策,绝不会超过“批评”这个框框,语意和用词绝对的“以人为善”,只是在漫画大师林毓森的笔下,将宋主任画成了身材又矮又胖的“退耳”。这幅漫画上,见他每天上班时间将脚翘在办公桌上,旁边摆着茶杯和香烟,和一些刚刚批示的散乱文件,附打油诗一首,意思是说:宋书记平时办公时,喝茶抽烟,草率地批发文件,而不关心师生疾苦的作风,希望他能在这次运动中认真改一改。
另一些对党团干部批评的大字报,基本上只属于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的意见。偶尔出现几张附会教授治校,反对党委独揽的大字报,以及批评人民代表的选举由党委包办的大字报,和历次运动中伤害无辜的大字报也是语调低沉,张数寥落,被淹没在对校内各领导干部,提出个人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的大字报汪洋大海之中。
后来还出现过几张列举苏联驻华大使馆中,苏联武官和旅顺港总领事馆苏联驻军的兵士,在中国举办的舞会上,对中国女招待动手动脚强行“接吻”的非礼行为大字报。
重庆大学的学子毕竟以工科和技术为“宗”,那时,家庭出身被定为“剥削阶级”的,占学生总人数的80%。“解放”后经过了斗地主、杀恶霸、三反五反、镇反运动,恐怖气氛笼罩着全国,那些被沾上剥削阶级家庭的人正是革命的对象,虽然暂时在大学生人数上占着优势,但在社会气氛的压力,已形成对他们的精神压力。
以我这种父亲仍在狱中服刑的“反革命”家属,在这种压力下,对“政治”敬如鬼神,自觉“矮人一等”。这种很深的“阶级烙印”,使我每闻“反革命”三个字就提心吊胆,家母的教诲“千万不要涉足政治,平时更要休谈国是”随时响在耳畔,所以我下决心攻读理工科,今后能与一般公民“平身”就不错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