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国最大的土地纠纷案——广西雅长伐木场
广西雅长林场与当地原住农民之间纠纷由来已久,只是在近十年达到白热化,尤其是世纪初几年即2000年──2004年。雅长林区涉及广西乐业县70多万亩,田林县20多万亩,还有贵州望谟、册亨的一些插花地──贵州农民跨江到南岸耕种的土地或是广西农民跨江到北岸耕种的土地,这些跨江耕种的土地称为“插花地”。2004年底,乐业县雅长乡百康村村民把我替他们写的关于林场与村民纠纷的材料上交国务院后,好几年没有听说农民的耕牛又被罚款,没有听说农民的桐林又被砍掉,没有听说农民又被抓进监狱。然而,自2008年以来,抢占土地愈演愈烈,毁掉农民的桐林时有发生。
“地界”本是人为划分,自古以来红水河南北两岸的人们并没有“跨界耕种”,无论是南岸还是北岸,哪地方适合耕种就到哪地方开荒种地。地球本不属于哪一个个人或哪一个集体,谁先去那儿开荒种地就应该属于谁所有。只是49年以后,为了便于管理,把红水河(或南盘江)北岸划归贵州,把南岸划归广西,此时才有“跨界耕种”的说法,到了二十一世纪初龙滩水电站淹没,又有了“插花地”概念。
上世纪50年代颁发土地所有证,60年代“四清”运动──东、西、南、北地界四固定,80年代土地承包所有制等,各地政府仍把各地村民在江对岸耕管的土地划入其土地所有证,因此,广西土地所有证中有江北岸的土地,贵州土地所有证中有江南岸的土地。几次全国性土地运动都是“谁耕种,谁所有”。无数年以来,两岸百姓的所谓“插花地”就是他们的土地,就是他们的责任田地,没有人干涉,没有人说三道四。龙滩水电站淹没,涉及到“钱”的补偿,开始乱套了,雅长林场参与其中,问题更为复杂。
1.册亨 坝恩
南北盘江交汇处──红水河口即双江口沿南盘江往上一、两公里就是坝恩村,坝恩村对面山坡土地距广西的村组都较远,没有广西哪一个村寨在那儿耕种,数百年来,那一片山坡土地其实就是坝恩寨土地。坝恩村一百多户500多人口几乎有一半田地在江南岸的那片坡--“广西地界内”,属于插花地,甚至有一些农户其全部田地都在江南岸,都是插花地。
坝恩村村民到双江镇移民站查插花地面积时,有一些是遗漏,有一些是面积与村民估计面积相差太大;村民们又到县移民局去查,尽管面积仍有差距,但比在镇移民站要多一些。
荒山、灌木林没有补偿;新开田及责任田按龙滩公司《宣传提纲》19,960元/亩兑现,因扣除调控费、荒山费等,存入移民存折上只有每亩17,000元左右;玉米地即旱地应是13,608元/亩,兑现时只领到5,300元/亩,移民局干部说:“每亩被扣8,000元已经被雅长林场拿去”。
江南面是所谓“林区”,一切土地都属于雅长林场,更不用说这些插花地。被克扣的补偿费也许是雅长林场领取,也许是乐业县政府支配。坝恩村500多人,插花地旱地被克扣至少上百万。
无论江南岸还是江北岸,谁先耕种应属于谁所有,水淹前,坝恩村村民在江对面山坡上怎样耕种,怎样开荒都没有人干涉,只是因为两省区划江为界,各地政府及其两岸农民也默认“插花地”是“借种”而非自己所有,因此,水淹后这两年,可能国家下拨大量造林款,雅长林场领导、干部或是乐业县某些干部职工借用林场名义毫无顾忌把坝恩对面的原坝恩耕种上百年的玉米地、甘蔗地全部抢占,甚至把坝恩村民已经造好的桐林全部砍掉,请外地民工到那儿栽种松树。被抢占的那些土地、林地、荒地有数百亩上千亩,而坝恩村民及北岸政府却无可奈何。
2.望谟蔗香村、坝丛村
蔗香村第七组49年前都住在红水河南岸,属于广西,因北岸地势平缓,他们陆陆续续迁到北岸,开始时作为坝新组,后来称为蔗香村七组。根据1955年贵州省望谟县土地房产所有证,坝新组--蔗香村七组在北岸有土地,在南岸也有土地,南岸土地是他们祖辈留给他们。全组40户有10多户在南岸有责任田,几乎每一家在那儿都有玉米地或甘蔗地。
册亨坝恩移民对插花地补偿兑现有诸多不满,因为每一亩玉米地被扣8,000多元,可无论如何,册亨县府至少已经到广西把淹没图斑拿来,并已经把补偿兑现给移民。而望谟县府是有名的“不做事”县府,望谟各机关的官员、干部大多都从事第二职业,望谟是贵州省最大的扶贫县,望谟农村比黔西南州另外七个县市都更贫穷,可是除了首府兴义市外,望谟县城私人洋房比哪个县都多,2005年我曾在〈贫富悬殊--扶贫款怎样使用?〉一文中有所叙述。
计划生育是中国国策,几乎没有被遗忘的角落。2008年夏,望谟蔗香乡平洞村老黄打电话说:“这段时间我去不了你那儿,因为听说上面要开始来搞计划生育”,我问:“怎么是“开始”呢”?老黄说:“我们这儿已经有四年没有搞过计划生育了”。
2003年、2004年我曾到过望谟的一些乡村,农村里每一家三、四个小孩很平常,甚至还有五、六个。近两、三年移民安置工作使“不做事”表现更为明显。册亨开挖移民场平时,望谟有些地方的场址都还未选定;册亨双江口坝恩村已经修好房子,对面的望谟蔗香集镇刚开始抽签确定屋基;册亨责任田地早已补偿,荒山林地也已经兑现,而望谟责任田地补偿兑现工作才刚刚开展。
册亨坝恩移民已经得到插花地补偿,蔗香村七组移民就到乡府、到乡移民站去问,几次以后移民站干部说:“你们每一家出30元,我们派人和你们一家一人到广西乐业去查”。到广西要淹没图斑,要淹没面积,这是当地政府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们拿了纳税人的钱,不做这些事能做些什么?七组群众说:“你们自己承担你们的车费和食宿费,至于我们到了乐业,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什么吃,我们不集资”。因此,搬迁三年,蔗香村七组还不知道他们祖辈在红水河南岸留下的“插花地”被淹了多少。
从2008年起,雅长林场开始在南岸七组祖辈以来一直耕种的玉米地、甘蔗地里栽松树,又把他们原来栽的桐林全部砍掉。七组村民把1955年颁发的“土地房产所有证”(那时不是以“亩”作为面积单位,而是以可以“收多少斤”为面积单位。)拿到乡政府,乡府领导说:“你们自己去抢,抢不回来我们也没办法”。雅长农民都要不回他们被雅长林场侵占的土地,更不用说北岸的贵州农民。
蔗香乡坝丛村与蔗香村七组一样,因乡府不帮村民去查淹没图斑,坝丛村民自己到乐业县移民局查,查到被淹的各户插花地面积。乐业县移民局干部说:“旱地、甘蔗地一亩只能给5,000元,到年底可以兑现”。(旱地补偿是13,608元/亩,甘蔗地13,443元/亩。)即使到了年底,那些补偿也很难得到兑现,究竟是在望谟领取补偿款还是在乐业领取补偿款,“我们那时没有想起要问他们”。
坝丛村对面没有被淹的插花地全部被乐业县移民局某位吴姓干部借用雅长林场名义抢占,村民罗卜万说:“只有我家那块地全部建有围栏,他们没有侵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