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适合的坟3
屋子的门开开,便遮着右边的墙角。冉阿让吹灭了烛,躲在这墙角里。
散普丽斯姆姆跪在桌子旁边。
门自己开了。沙威走进来。
过道里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和那看门妇人的争辩声。
修女低着眼睛正在祈祷。
一支细烛在壁炉台上发着微光。
沙威看见姆姆,停住了脚,不敢为难。
我们记得,沙威的本性,他的气质,他的一呼一吸都是对权力的尊崇。他是死板的,他不容许反对,也无可通融。在他看来,教会的权力更是高于一切。他是信徒,他在这方面,和在其他任何方面一样,浅薄而规矩。在他的眼里,神父是种没有缺点的神明,修女是种纯洁无疵的生物。他们都是与人世隔绝了的灵魂,好像他们的灵魂与人世之间隔着一堵围墙,墙上只有一扇唯一的、不说真话便从来不开的门。
他见了姆姆,第一个动作便是向后退。
但是另外还有一种任务束缚他并极力推他前进。他的第二个动作便是停下来,至少他总得冒险问一句话。
这是生平从不说谎的散普丽斯姆姆。沙威知道,因此对她也特别尊敬。
“我的姆姆,”他说,“您是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吗?”
那可怜的看门妇人吓得魂不附体,以为事体搞糟了。
姆姆抬起眼睛,回答说:“是的。”
“既是这样,”沙威又说,“请您原谅我多话,这是我分内应做的事,今天您没有看见一个人,一个男人。他逃走了,我们正在找他。那个叫冉阿让的家伙,您没有看见他吗?”
“没有。”
她说了假话。一连两次,一句接着一句,毫不踌躇,直截了当地说着假话,把她自己忘了似的。
“请原谅。”沙威说,他深深行了个礼,退出去了。呵,圣女!您超出凡尘,已有多年,您早已在光明中靠拢了您的贞女姐妹和您的天使弟兄,愿您这次的谎话上达天堂。
这姆姆的话,在沙威听来,是那样可靠,以至刚吹灭的还在桌上冒烟的这支耐人寻味的蜡烛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钟头过后,有个人在树林和迷雾中大踏步离开了滨海蒙特勒伊向着巴黎走去。这人便是冉阿让。有两三个赶车的车伕曾遇到他,看见他背个包袱,穿件布罩衫。那件布罩衫,他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从没有人知道。而在那工厂的疗养室里,前几天死了一个老工人,只留下一件布罩衫。也许就是这件。
关于芳汀的最后几句话。
我们全有一个慈母——大地。芳汀归到这慈母的怀里去了。
本堂神父尽量把冉阿让留下的东西,留下给穷人,他自以为做得得当,也许真是得当的。况且,这件事牵涉到谁呢?牵涉到一个苦役犯和一个娼妇。因此他简化了芳汀的殡葬,极力削减费用,把她送进了义塚。
于是芳汀被葬在坟场中那块属于大家而不属于任何私人、并使穷人千古埋没的公土里。幸而上帝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她的灵魂。他们把芳汀隐在遍地遗骸的乱骨堆中,她被抛到公众的泥坑里去了。她的坟正像她的床一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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