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统,字仲御,会稽永兴人。他小时孤苦贫困,赡养母亲有孝顺美名,对兄弟和睦友爱,为给家人找吃的,小小年纪就到外面采野菜、到海边捡海贝,经常很晚才披星戴月赶回家。夏统善于谈论,族人劝他进入官场,对他说:“你清亮质直,可以当郡的主簿,只要跟太守天天接触,自然不愁飞黄腾达。为何你自甘在山林海滨辛苦一辈子呢?”夏统勃然大怒,说:“你们竟然这样对我!假如我生逢太平之时,当与杜预一争文场高下;假如我生逢浊代末世,愿与屈原同沉汨罗江底。像今天这样政治污浊却国运昌隆的时候,我自然要种田归隐,岂有辱没清白之身、曲意奉承太守的道理!听了你们的言论,我不由得毛发尽耸,汗流浃背,面红耳赤,心焦如焚,张口缩舌,两耳闭塞!”劝他的人惭愧的无地自容。夏统从此不和族人来往。
后来母亲生病了,夏统服侍医药,族人亲戚得以见到夏统。他的一个侄父祭祀先人,请来两名女巫,一名章丹、一名陈珠,都是国色天香,妖妆艳服,歌舞翩翩,又能隐形匿影。初更时分,乐队撞钟击鼓,弹琴吹笛,章丹、陈珠就拔出小刀割破舌头,又吞下小刀吐出火焰,手舞足蹈做起法事来,但见烟雾缭绕,流光电发,忽隐忽现,慑人心目,围观者都看呆了。夏统的侄兄弟们都心痒难耐,想找借口前去一观,只是碍着夏统。于是一起骗夏统说:“侄父刚刚病好,族人都认为这是喜庆事,我们想趁侄父祭祖的机会,一起去拜贺他,好吗?你能跟我们一起去吗?”夏统同意了。夏统进了侄父家门,一看,章丹、陈珠正在院子里跳杯舞,只见翩翩轻步,徘徊起舞,手持酒杯,上下翻飞,鬼歌灵异,鬼笑神秘。夏统如同见到洪水猛兽,惊愕而走,大门却已被好色猎奇的凡夫俗子们围个水泄不通。夏统就冲破篱笆逃了出来。夏统回来后责备众人:“当年淫乱的风俗兴起,卫文公为之悲伤惋惜;五颜六色的虹气出现,君子都不敢用手指它;季桓子接纳了齐国美女,孔子赶紧坐车逃离鲁国;子路看见了夏姬南后,愤恨的慷慨激昂。我怎么有这样的侄兄弟和侄父!常常恨不得向杀掉坏弟弟的叔向磕头,挖掉不辨善恶的舜父亲的瞎眼!你们怎么请来如此妖物,在夜晚和它们游戏作乐,放纵傲慢逸乐的情趣、奢侈淫乱的行为,乱了男女之礼,破了我贞高之节!为什么!”夏统于是隐居被窝,披发而卧,不肯再张口说话。众亲戚都很没趣,立刻将章丹、陈珠打发走,各各散去。
后来他母亲病重,夏统去洛阳买药。正好是三月上巳节,洛阳王公以下的官民都到浮桥游玩,士女如云,车水马龙。夏统当时在船上晒买来的药,各位贵人纷纷坐车前来络绎不绝,夏统全当作没看见。太尉贾充很奇怪就问他,夏统开始不回答,再问,夏统徐徐回答道:“我是会稽人夏仲御。”贾充问会稽风土习俗,夏统说:“会稽人守规矩,犹有大禹的遗风、大伯的义让、严遵的抗志、黄公的高节。”贾充又问:“你住在海滨,会玩水吗?”夏统说:“会。”夏统就操舵摇橹,在中流折行盘旋,开始慢,后来快,一会儿飞起船头,一会儿抬起船尾,一会儿又夺过长竹竿直逝而去,竟如同骑马一般。反复表演了三次,于是风波振骇,云雾杳冥,顷刻八九条白鱼跳进船,围观者都毛发悚然。贾充心里尤其惊异,就上船促膝而谈,夏统回答高亢洪亮,响入云霄。贾充想让夏统做官,夏统却俯首默而不答。贾充又说:“以前尧也会唱歌,舜也会唱歌,孔子与人对歌志趣相投,一定返回去唱和,先圣前哲没有不会唱歌的。你会唱你家乡的民歌吗?”夏统说:“先公大禹曾居于会稽山、崩于会稽山、葬于会稽山,恩泽如同白云,教化至今犹存,百姓感念歌颂,创作了《慕歌》。又有孝女曹娥,年方十四,贞顺美德,父亲堕江,尸首茫茫,曹娥仰天哀号,中流悲叹,投水而死,父女尸首,一齐浮出,会稽人哀其孝义,为她唱《河女》之歌。又有伍子胥谏吴王,忠言不被纳用,忠躯被杀投海,国人痛惜他的忠烈,为他创作《小海》。今天我想唱这三首歌。”众人说:“好!”夏统于是用脚叩船打拍子,大展歌喉,清激慷慨。大风应声而至,似人集气长啸,卷浪拍天,沙尘烟起,白昼成昏,顷刻云雨响集,雷电大作,似叱咤、似欢呼。王公以下的官民都恐惧不已,要夏统停止,风雨雷电才歇息了。众人互相说:“今天要是不来洛水一游,怎么能见到这样的奇人!听他唱《慕歌》,便仿佛见到大禹的面容;听他唱《河女》之歌,便不觉涕泪交流,仿佛看到曹娥高尚的孝行就在眼前;听他唱《小海》,便仿佛伍子胥、屈原的忠魂就站在我的左右!”贾充本来想炫耀自己的文武卤簿,让夏统来观看,现在反过来向夏统道歉。贵人们已无心游玩炫耀,于是贾充命令军士举起旗旛,羽骑分成队列,军伍由涣散变为肃然。不一会儿,鼓吹乱作,胡笳长鸣,贵人出游车驾纷纷返回,在道路上纵横驰骋。贵人们还不死心,又派船满载穿红着绿、炫金耀翠的风骚妓女,围着夏统船绕了三圈。夏统端坐如故,就像没有听到妓女的风情引诱。贾充等人各自散去,说:“这个吴地小子是木人石心啊!”夏统回到会稽后,竟不知所终。(均据《晋书》)
--摘编自正见网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