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8月15日讯】上大学时曾在浙江新安江水库、又称千岛湖的渔船上住过两个月,一边随着渔民四处捕鱼,一边做各种实习和试验。那时印象很深的有两件事,天天吃鱼和千岛湖自然风光。
每日三餐除了鱼还是鱼,没有蔬菜,八个女生围坐在一桌,一大脸盆较便宜的、肉质较粗的白鲢,另一小脸盆花鲢或其他比较高级一些的鱼,没有蔬菜,放很多辣椒,天天如此。印象中鱼的味道很鲜美,连吃了两个月,倒也没有腻。
因为大学在上海,见惯了苏州河的黑臭水,到了千岛湖,真像到天堂了。那清澈碧绿的水、秀丽的山峰,不输于任何一个奥地利或瑞士的湖光山色。还记得有位同学不小心把手中的秤砣掉到湖里,大家眼睁睁看着它一直往下走,很久了还看得见,因为水清,能见度很大,据说最深处有90多米。带队的老师见秤砣掉了,刚要拉长脸,有位北京同学机灵得幽了一默:“老师,我还没看见秤砣飘上来,就见它叽里咕噜地钻到水里去了。”在大家的哄笑中,老师也不好发作,跟着尴尬地笑了两声。
曾听渔民说,千岛湖下面有座城市,淳安老城,修建水库的时候把人迁出来,城就给淹在湖底了,当时听过就忘了,能记住的是千岛湖的美。
封尘的记忆被重新开启是在几天前,有朋友推荐龙应台的《大江大海1949》,连夜拜读。读到龙应台的母亲美君当年告别故乡淳安、后来随国军到台湾,忽然觉得淳安这个名字好熟悉,原来说的就是千岛湖新安江水库的事。
“已经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美君仓促上路,临别前对母亲也就是平常地说一句:‘很快回来啦。’跨出家门,头都不曾回过……
美君也没有对淳安城多看两眼。
庭院深深的老宅,马蹄达达的石街,还有老宅后边那一弯清净见底的新安江水,对美君而言,都和月亮星星一样是永恒不变、理所当然的东西,时代再乱,你也没必要和月亮星星作别吧?人会死,家会散,朝代会覆灭,但是一个城,总不会消失吧?更何况这淳安城,已经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
谁也没料到,毛泽东在1957年提出“赶英超美”的口号,为给上海供电,为了“国家”整体的进步,新安江水库成了急切的重大项目,30万淳安人必须在短时间内迁走。就这样,1959年,竟然将淳安这座千年老城沉入千岛湖底。
龙应台写道:当美君再次踏上那片土地时,才发现那里叫千岛湖。“岛?千岛?以前都是山,千山啦,什么千岛。”
哦,原来千岛湖不叫千岛,而叫千山乡。可是当年那无情的大水淹上来了,自然就变成了千岛。
旅德国土专家王维洛博士说过,建水坝要淹没的地方往往是最肥沃的土地、最富饶的村镇,对那里的民众,如果没安排好,就成了中国政府多年来解不开的大问题。因为在建水库之前,申报要移民人数总会少报一些,这样工程被批准的可能性才大。加上各级官员层层克扣,拆迁费到移民的手中就所剩无几。往往移民第一代就是赤贫,什么都没了,而且这种贫困要传好几代都不得翻身。
当年被迫离开家园的淳安人的景象随着龙应台的笔一一展现。
“1959年3月,通知移民,一只雕花大衣柜收购只给一元二角八分钱。一张柏树古式八仙桌只卖六角四分……到了4月3日,拆房队已进了村。
一个个村子化整为零,一个个大家族被拆开,从薪传千年的家乡土壤发配到百里千里以外分散各省的穷乡僻壤。结果就是,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村子,淳安人在当地人眼中,都是一群语言不通、形容憔悴、贫无立锥之地的‘难民’了。家里没有一张八仙桌可以带得出来……一向以‘诗书传家’为荣的淳安人,如今一身孑然,满腹辛酸,沦为困顿褴褛的新移民,又从刀耕火种开始。”
然而,搬迁远不是最痛苦的,更痛苦的还在后边。那无望思念被拆散得七零八落的乡亲和族人的痛苦,那从富裕人家瞬间变得一无所有的痛苦,以及思念那魂绕梦萦的静静呆在水底的淳安古城。
龙应台提到一位淳安老人费了5年时间,找出零落四方的乡亲老人,挨个询问,用工笔还原了被淹没的古城淳安风貌。每一个祠堂、寺庙、学校、政府建筑,每一块空地、每一条沟渠、每一条街和巷弄,以及街上的每一户人家和店铺——哪一家比邻哪一家,哪一家的主人姓谁名谁、店铺什么名号,钜细靡遗,一点不漏。
老人现在家徒四壁,连一张书桌都没有。龙应台的看法是他显然得跪在地上作画。但是老人“画出了全世界没有人在乎,只有他和美君这一代人魂萦梦系的水底故乡。”
后来当地政府要开发观光,在古城沉没四十年之后,潜入几十公尺深的湖底摄制了一部影片。
“去看看水草中闭着历史的眼、沉睡的淳安。郁郁的水藻微颤,一座老屋的一角隐约浮现,精琢的雕花,厚重的实木——这,会是美君当年天涯漂泊、如今至死不渝的雕梁画栋吗?”
看到龙应台对这段往事的描写,久久不能平静。二十几年前的大学生们在千岛湖渔船上,享受着那浩渺的烟波,赞叹着纯朴的大自然美时,何曾想到用心去聆听那深深湖底传来古城淳安的呻吟,更不用提去了解那三十万被迫背井离乡的居民的痛苦了。@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