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流浪命苦郎,历遍世万象。
但逢非常时,故事从此讲。
布苷米也许注定是一个命苦的人。不知亲人在哪,也没有一个家,从能记事起,他就在流浪。
一个老流浪汉曾照顾过他好多年,可是,布苷米刚刚能独立生活,老流浪汉就失踪了。失踪在一个爆竹声渐渐响起,年味渐浓的冬季。一群穿着制服、言语凶恶的人气冲冲地来了又走了,带走了照顾过他的人。幸好那天他拉肚子,才躲过了这一劫。
布苷米会永远记着那个地点:高楼林立的城市,一条东西向的街道,路边一棵年老的树,树身隐蔽的部位刻着他的名字。他在那里等了整整七天,老汉却再没有回来……
布苷米长大了。有一点所有的人都不会否认:他实在是一个美男子。他也记不清到底有几个女人收养过他,那些人都是绝非一般的富贵,但布苷米还是离开了她们。布苷米不会在安逸中沉醉,从来不会。
这些年,生活中只有他一个人。他遇到任何事,都能找到原因,他的经历,可以写一部传奇。
一座豪华的别墅,布苷米站在阳台上静静地望着前面那片山水。没有风,冬日的阳光格外温和。这也许是最后一个要收养他的人家,他实在是长大了。这一家是他从未见过的富有与华贵,高傲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主人对布苷米却是非常的喜欢和尊敬。
在铺满阳光的茶桌上,他们谈了整整三天,布苷米发现她的确不是寻常的女人,血统里流着纯净的高贵。女主人却觉得布苷米的每一句话都能触到她心灵深处的记忆,真想一直和他聊下去。
布苷米发现这么富贵的人却也活得不快乐,他想寻找原因,于是他要离开了。女主人没有强留,她尊重布苷米的选择。但她要布苷米离开时穿上她送的一套西装。从别墅大门里出来,邻居的一个富老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以为那个卓越的总经理──他在车祸中离去了──又复活了。容貌,举手投足,声音,都那么地相像。
布苷米回头挥了挥衣袖,然后大步地走远。
一
尚竹学者隐市间,乱世存友叙因缘。
摧残良善魔墙筑,行者无阻一试险。
叶明松,实在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学者。这个名字曾一次次震撼学术界与教育界。他如一颗明亮的星,埋在了那一代人的心中。但是对于后来的人,他成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符号,许多学历不低的人对于这个曾经照亮黑暗的名字,也是所知甚少。
可怕的冷冻与封杀,能使红极一时的人暂态并冻僵。叶明松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但他并不沮丧。因为他依然聪慧,而且他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不一般,布苷米便是其中一个。
几枝翠竹伸展出了围墙,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布苷米叩开了院门。
叶明松的家。
“我知道你要来的,”叶明松笑道。
“你隐得可真够巧妙,天下能找到你居所的,寥寥无几了,”布苷米笑着回答。
“可你还是找到了。”
“我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
“这是你最大的长处。”
“所以我很痛苦。”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心痛的国度。”
“也许闭了眼,堵了耳,停止思索,便不会痛了。”
“但你做不到,因为你是布苷米。”
“布苷米不是没了灵魂的一堆肉。”
“所以你必须承认有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我能找到你,还能找到……”
“找到什么?”叶明松知道,只要布苷米找到他,肯定会带来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发现。
“找到答案。”
叶明松在听。
“工七党在中原几多时了?”布苷米问。
“近八十八载矣。”叶明松对历史了解的很多。
“得政权几时?”
“近六十载矣?”
“这些年里,它最能重复不断的手段是?”
“整人运动。”
“一次一次又一次中的人祸中,整死了多少优秀的人,坑苦了多少好人?”
“难计其数。”
“这种手段高明吗?”
“不高明,无非是把全体的民众划入一个圈内,然后划出一小部分,说:‘绝大部分人民是好的,只有少数敌对分子。’然后把贴了‘敌对分子’标签的‘少数’消灭。然后对剩下的人说:‘绝大部分人民是好的,只有少数敌对分子。’再把那‘少数’ 消灭……”
“这样下去还有多少人敢为公平为正义为朋友为亲人挺身而出对工七党说一声‘不!’?”布苷米插了一句。
“没有人,所有人都在工七党规定的标准下自我检查,唯恐被划入那‘少数’‘敌对分子’的圈内。”
“人人自危的恐惧中,民众彻底失去了自由。”
“恐惧枷锁下的人不知自由的含义,还以为是想干啥就干啥,为所欲为哩。”
“他们不理解西洋邦人为何将自由视为一个崇高的字眼。”
“其实他们应该明白的,因为他们比任何族民更需要。”
“可他们中工七毒甚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反而在放纵物欲的环境里愈发曲解‘自由’的含义,一次次放弃了争取自由的要权力与可能。”
“所以工七党牢牢地实实地统治着他们。”
“所以工七党几乎没有被逐出中原的可能。”
“所以这个民族已很难看到希望。”
“是工七党已无任何希望,他本就浅薄的根已腐烂透彻,而且不管它怎样涂脂粉饰,人们还是可以看到脂粉下的千疮百孔。”
“所以没有了希望的是工七党。可是工七党把中原民族绑在了自己身上,在人们思想中,党便是国,党便是民族,已成一个概念。”
“所以它正在把中原民族一步步拖向它自己的坟墓,可太多人还沉迷着,在纸迷金醉,或在生活压力下的匆匆忙忙里,茫然不知。”
“不少有见识有担当的勇士,在努力着,可人们竟把他们视为异类,划清界线、仇视、排挤。是非混淆,忠奸难分,此一民族还有希望乎?”
“已很难看到希望,但是,我想,我找到了希望之光的所在,起码已知道突破口在哪。”
“你,一双流浪之手,拯救中原民族于危亡?”
“当然不是,我只是偶然从那突破口处发现了亮光。”
“所以你要去?”
“正是。”
“那一定是一个极危险的地方。”
“布苷米之所以是布苷米,因为他心里没有恐惧,从来没有。”
叶明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没有恐惧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算是一个奇迹。”
夜已深,一弯冷月斜挂天穹。喧嚣渐渐退去,都市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一切归于寂静。叶明松静立在空前,从布苷米走后,他一直站在那里,谁也不知站了多少时间。
布苷米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叶明松不知道在今晚会不会失去这个朋友。布苷米没有告诉叶明松他要去哪,但叶明松早已猜到。聪明人之间的对白永远是一点即通,无需诠释,因为他们都没有被工七党迷惑住。
叶明松不会不知道,那个疯狂的年头,所有的喉舌全部都肆无忌惮地毁谤一个昨天还有口皆碑的善良群体,陷害之后疯狂的抓捕,打压,暴力机器全部开动。也就在那时,中原大地上建起一座用人血、人骨和钢铁水泥筑起,由数万魔兽看守的魔墙。
工七党把一种可怕的病毒灌输入人体内,使他们代代遗传的基因链条被病毒咬断,转而认工七党作祖宗,对它百依百顺。可是近年来,这种曾经繁殖力极强的病毒,不知为什么变得见光即死,见风即散。
工七党大窘,急召专家教授研究对策,专家见自己被重用,急忙全力讨好。造出了一圈魔墙,魔墙挡住了风中能猎杀工七病毒的一种叫“正气”的因数。而魔墙内的上空用化工烟尘及钞票粉末混合成的烟雾过滤阳光。
据说魔墙无人可破,近之者则昏迷,触之者则招来魔兽,肉被食用,骨血被堆在魔墙之上。增加一人,墙的魔力便增加一分。
这一些,普通人绝不会知道,但叶明松和布苷米,却不算是普通人。
透过窗櫺,叶明松仰望着凉如冰水的天空,一颗明亮的星一闪一闪。
那一夜,叶明松没有合眼。
布苷米醒来的时候,他全身还在剧烈地疼痛,他不愿回忆昨晚那极为可怕的一幕又一幕,他可以肯定,那比他遇到的任何梦魇都要可怕。枯骨,凝血,使人绝望地发泄的迷药,狰狞的魔兽……夜猫在叫,豺狼在嚎,魔兽扑向他,咬住他身上一块肉就要往下撕,可怖的声音,可怖的情景……没有人测够不被吓倒,布苷米也不例外。昏迷前他突然想,原来他心中也有怕,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么大的磨难,但他还是拼力将两指刺入了魔兽的眼睛。但另外一只魔兽又扑过来,布苷米昏倒了。
布苷米没有觉得痛苦,他突然感觉一股春天里的香气罩住了他,他又仿佛看到无数条翠绿的柳丝在天地间飞舞,又仿佛看到无数株翠草从大地上萌生。接着,他飘了起来,仿佛躺在了云朵上,非常舒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春天的早晨,风和日丽,窗外映入一片流动的翠绿色,杨柳抽丝,花草萌生,百鸟齐鸣。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时节。布苷米闭上又睁开眼,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到了这里,但他确信自已还活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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