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说时间、空间是感性的形式对知性来说是说得通的,但对意志、性情方面是说不通的。如一个人病了,他感到不舒服,但你叫他说出身体那个部位不舒服他也说不出,这个感是没有空间位置的;人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做某一事情入迷后,把自己也忘掉了,到底自己有没有吃过饭都不知道。这就是没有时间形式的表现。
康德在其《判断力批判》一书中说到审美判断力时,他说他的先验审美判断,是没有概念、没有目的性的,但既符合目的性的一种心性愉悦。譬如我们看一朵花很美,我们不能用知性、理性去概念它,我们也没有怀着一个目的去审视它,只是我们人人看到它,都觉得它美,与我们的心灵相应,产生出一种非常愉悦的、舒适的美感。
康德这个审美判断力,就把人的一个非常奥秘的东西揭示出来了:原来人没有知性和理性,他还有一种感应能力。这种感应力康德称为审美判断力,我则认为它还是属于感性力。这种感性力直接与心灵交通,使心灵产生一种圆满的、愉悦的、非常美妙的感觉。
我之所以称之为“感性力”而不是康德说的“判断力”,是因为判断要有思维,而这种感性力是直接与心灵发生作用的,他不经过任何的思,你一看就觉得它美。它是感性直观的。最能说明这个问题的是男女交合在高潮的那一刻,他感到周身都通达了,非常愉悦与美好。这可能就是哲学家伯格森所说感性直观高于理性的那个东西。这种感触力直接启动心灵的某一部位,使心灵散发出美感来。他是没有经过任何思的。他没有知性、理性的概念,与意志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什么目的性。然而他既感到一种美好的心性圆合:一切,尽善尽美,没有一点瑕疵与纰漏。
这与我们听一种“无题”的音乐相类似:这个乐曲是没有主题的,就是说,它是没有知性、理性概念的,但它的每一个音谱是那么美好动听,处处打动人的心灵,与心灵相吻合,产生一种美好的境界来。
不管康德称为“审美判断力”也好,或我称为“感性力”也好,这种力,在人没有知性和理性时,它是存在的。这就是说,人不一定得有思,不一定要靠知性和理性才能生活,没有知性和理性,人还有这种“感性力”而活。
庄子在他的《天下》一文中说彭蒙、慎到他们的道时,是这样说的:“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以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彭蒙、慎到这个“道”,就是不要知性和理性的。没有善恶、好坏之分,没有自主性,也不想知道什么,与物没有什么两样。这种说法,很像老庄的道,然而庄子既借豪杰的话来批评慎到他们这个“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
为什么庄子说这个“道”说的是死人的道理,在生人是行不通的呢?原因就是彭蒙、慎到他们这个“道”,把人这个“感性力”也丢掉了。你“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就是把人这个最基本的感性力去掉了。你没有一点“感觉”,与死人就没有什么两样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