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已经生活了20多年,我发现周围的其他外国人就像一面镜子,能看见海外华人和自己的影子,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是我们的喜怒哀乐。我的朋友、来自伊朗的萨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搬进现在住的小城不几天,我就结识了旁边的邻居萨拉。她比我小五岁,不仅她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是中国人所没有的,她的头发也好像比我们中国人的黑。
萨拉的丈夫是德国人,叫汤玛斯。他们两个人感情非常好,无论萨拉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听到丈夫在她耳边说:“没事,我帮你。”另外伊朗人和不少德国人一样,搞不清楚兄弟之间排行老几。汤玛斯有兄弟姊妹十个,我问萨拉她丈夫是家里老几时,萨拉竟然掰着手指想了半天,才算出丈夫排行老五。
萨拉人很热心,善于交朋友,还没见几面,她就问,能不能看你怎么做中国饭。我们因为忙着收拾新家一直没有功夫请她来。可萨拉等不及了,第三次见面就说,其实我不是真的想看你做饭,主要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没时间,干脆到我家来吧。
于是我按照德国人的习惯买了一束花到她家里作客。萨拉给我们做的是伊朗式的米饭和牛肉炖茄子。老实说那道菜不如我们普通的红烧茄子好吃。她第一次到我家来,我做了春卷和红烧鸡块,她很喜欢,后来还自己买春卷皮做春卷。
萨拉个头很矮,还不到一米五,但腰板却挺得直直的。她告诉我,她们兄弟姐妹七个就属她最矮,其他人都很正常。我问是不是她爸爸不高,她说是,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按照中国人的说法: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一句话说得萨拉对中国文化佩服得五体投地。萨拉常常不加掩饰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跟你交朋友。
萨拉是两伊战争时来的德国,她还有两个哥哥也在德国。大哥是计程车司机,妻子也是伊朗人,经常开着计程车来看萨拉。另外一个不知道排行老几的哥哥长年失业,也没成家,一直惦记着回伊朗,可没回多长时间,呆不下去,就又跑回德国了。时间长了我发现像她们一家这样来德国的伊朗人很多。“911”以后的前几年,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老是心里不踏实。萨拉怕我不懂她的意思,直跟我解释,后来越来越少听她解释了,估计她的两个哥哥没出过什么事。
萨拉身体不好,是类风湿,手都变形了,拇指和其它四个指头伸向两个方向,东西都抓不那么紧了。晚上睡觉要带特制的手套,以免五指分得更开。有一次我去对面商店买东西,去的时候看见萨拉站在家门口,回来后,她还在那里站着。一问,原来是她的手没劲,打不开门上的锁。她说在没看见我之前就试了半天了,也不好意思叫别人帮忙。
不管德国的医学多发达,对待类风湿还是没有什么办法,光萨拉手上的水肿,就不知道在她手上开过多少刀,放了多少水。还好萨拉的类风湿不怎么疼,也不怎么影响平时的生活。
认识萨拉这么长时间,经常能听到汤玛斯失业的消息,不长时间他又都找到工作了。我问她怕不怕丈夫没工作,萨拉说不怕,知道他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一次汤玛斯找到的新工作一天才比领失业金多十欧元,使他工作起来很不起劲,不知道是先找个工作,然后辞掉工作,还是干脆辞职领失业金,萨拉也拿不出好主意来。
萨拉家住的房子在市中心,是租来的,房子很大,房租不贵。她和汤玛斯一直抱怨房子没有院子,住在商店旁边虽然方便,但是在马路旁来往的汽车太吵。后来他们租了一个园子,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这是德国乡下很普遍的一个做法,有人不舍得把园子卖掉,想留给后代,而自己又管理不了了,又怕园子荒着,就很便宜地把园子租出去,一般一块500平米的园子,一年只收50欧元的租金。萨拉家租的园子在河边,他们除了种花、种菜,还养了鸡和兔子。母鸡下的蛋,比商店买的要好吃多了,养兔子他们准备长大后吃肉。结果还没等兔子长大,萨拉她们就找到房子搬到旁边的小村子里去了。
萨拉家买的房子很便宜,很趁汤玛斯的心。是一个老单身突然死去留下来的,亲戚不想住就卖了出去。房子很小,有80平米,是个两层的小楼,才花了6万多欧元。小房子在村子边上,前面是一座小山,前后没有什么邻居。村子小,没有什么商店,萨拉每次还是到我们城里来采购。一晃五年过去,萨拉告诉我,她还是喜欢原来的城市,所以一个星期来好几次。
房子刚刚修好,萨拉就请我到她家做客了,她为能住上自己的房而高兴,但那么偏僻心里又很不安。后来我到她家玩,每次都能看见她家有客人来。因为他们家住的真是偏僻,一天傍晚竟然有一只小鹿跑过来,躲在垃圾桶旁,好奇地看着他们,半天都不走。
为了补贴家里,为了打发闲余的时间,萨拉一直打着短工,大部分都是在餐馆打工。上次萨拉告诉我,她在各个餐馆里学了不少东西,做的德国饭比一般的德国人还地道,做的意大利面条就是意大利的口味,哪次有机会一定给我展示她的手艺。
在萨拉家吃什么都不是大事,我最想看到的是她们穆斯林的黑袍子,想看看她穿上黑袍,把头巾戴到眉毛上的样子。去过她家几次,都忙着说话把这事给忘了,萨拉早就答应,愿意穿上袍长、围上头巾给我看看。下次去看萨拉一定不能忘了这件事。
跟萨拉在一起,我很少能想起来她信伊斯兰教。一次幼稚园里组织郊游,大家坐在一起吃烤肉,那时正是疯牛病盛行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吃牛肉了,大多数人事先订的是烤猪肉。而萨拉和另外一个伊朗人订的是牛肉香肠,我才想起来她们是穆斯林。
其实那段时间我一直想知道穆斯林家庭是怎么对待疯牛病的,尽管萨拉就住在我附近,因为平时看不出她与伊斯兰教有什么关系,所以我都没想起来问问她。
“孤独”在德国是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萨拉搬到乡下几年后,这个问题也越来越显得突出了。去年今年夏天雨水多,大家都懒得出门,所以上她们家去串门的就少。从来还没抱怨过时间无聊难熬的萨拉告诉我,今年夏天很难过,真有了孤独感。
以前,她的大女儿问我知道不知道哪有便宜的旅馆,因为很向往大城市的生活,要到柏林去看一看。前两天我在《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时报》看到了一家旅馆很便宜,突然想到了萨拉,埋怨自己怎么没早点想起萨拉来,还好诞节就要到了,到时她女儿会放假,我一定不能忘了把旅馆的地址告诉萨拉,那是一家火车站不远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为萨拉高兴起来,转念又一想,唉!可以后萨拉怎么办呢?她是那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结果现在被困在了一个角落里,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以后孩子大了开家,她的日子会更难过的。
真希望萨拉能永远保持快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