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學才幾個禮拜，徵才公司和華頓商學院的新生就開始跳精心設計的交配舞。學生每星期會拿到公司到校徵才的時間表，每天也都會看到大大的公告──「今日來訪公司如下：一號教室，美林證券（Merrill Lynch）；二號教室，博思艾倫諮詢公司（Booze Allen）；三號教室，嬌生公司（Johnson & Johnson）。」

其中蘊含的意思是：「那些對賺大錢有興趣的人，請直接到一號教室或二號教室；渴望學習如何行銷橡皮奶嘴，或不含凡士林情趣潤滑劑的同學請到三號教室報到。」這些活動很規律，每天最後一堂課在四點三十分結束，第一場企業介紹會便在四點四十五分開始。楚普唸的哈佛，我的華頓，都一樣。

徵才企業介紹會可不是芝麻小事。大部份企業總裁都會親自出席，這些美國財星五百大企業的執行長和總經理都按照慣例，放下身段，手按著西裝、笨手笨腳地走過貼塑課桌，到教室前方，開始滔滔不絕地說，站在美國最頂尖商學院學生面前有多榮幸，還有為何唯一值得考慮加入的俱樂部是他們鑲鑽的俱樂部。

當時帝傑的總裁、主管銀行集團的約翰．喬斯提，向我們描述他二十五年來在帝傑工作有多幸運。帝傑是華爾街最熱門的公司，僱用的銀行家數量遠比高盛（Goldman Sachs）、摩根史坦利（Morgan Stanley）或波士頓第一銀行（First Boston）都少，但是薪水、紅利和其他吸引人的招數卻都不遑多讓。

它很時髦，裡頭的銀行家年輕又積極，很多是從德崇證券（Drexel Burnham Lambert）出來的，他們勇於冒險，很會做交易，可以這麼說，是這些人定義了八○年代的華爾街。垃圾債券（或一九九○年代改造過的術語：高收益債券）是他們的專長，帝傑是高收益債券的大本營，而高收益債券的銷售也扶搖直上。

喬斯提打扮得就像我們心目中銀行家該有的模樣──愛馬仕領帶、手工訂製西裝、費洛加蒙皮鞋和繡有姓名縮寫的襯衫。他用帝王般的南非腔英語勸我們：

「去做會讓你覺得快樂的事，快樂過日子太重要了，我懇求你們，去尋找讓你快樂的事，而且是真能讓你滿足的事，然後不斷努力，直到美夢成真。」

接著，他講起他以政府代表團成員身份到俄羅斯，向俄國經濟首長和政府高層提供開放市場資本化建議的故事。他提到帝傑有專業的工作機會、深厚的同事之情、順暢的陞遷管道，這些都在等著我們。我的老天，這個人聽起來像天才！你可以看到企管碩士熱切的回應：「我要在哪裏簽名？我願意幫你們擦鞋！洗馬桶！不管什麼鳥事，我都願意做，只要能去帝傑，跟隨約翰．喬斯提！」

然後，他在完美的時刻展現微妙又帶點尖銳的機智，讓滿屋子學生崇拜得快要昏倒。喬斯提先生把講台讓給當時掌管股票分析兼交易部門的路．查爾斯：「我要為大家介紹路．查爾斯，他負責管理我們的股票分析和交易部門。天啊，路，你哪裏找來這條領帶？好像我前天晚上去的墨西哥餐廳的桌巾。」教室爆出的笑聲震到牆壁都在搖。歡樂程度前所未見！太驚人了！真是太好笑！他們的交情好到可以在大家面前開對方玩笑！當場所有人都開始哀求：「告訴我，怎樣才能進你們公司？」

老天爺，幫助這些傻子吧。我們會在兩年之內，聽到不下四次相同的「做讓你快樂的事」、代表政府到蘇俄的故事、以墨西哥桌巾領帶介紹路．查爾斯出場的台詞。不過那是後來的事。

整體而言，企業介紹會大約持續一個小時，接下來通常是提問階段，這是拍馬屁學生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他們可以表現給大企業主管看自己有多聰明、多博學多聞，而這些人拍馬屁的功力更是世界一流。

「請教一下，貴公司是否計劃透過國際多角化經營帶入新的營收流？新興市場對貴公司來說是否為重要的策略機會？」

「貴公司的介紹會實在很吸引人，不過，可否請教一下，貴公司的氣氛是否符合今天頂尖企管碩士很重視的企業家精神？」

「我想知道，貴公司可以運用的，同時兼顧對人類和經濟資本的尊重，又能帶來最大的經濟附加價值的競爭優勢為何？」

企業管理碩士的用詞滿天飛：團隊合作、企業宗旨、由上至下管理法、資訊時代、全球化視野、組織精簡。一個接一個。

還好噁心馬屁精只佔商學院學生的很小部份，可是他們在同學間引發的憎惡卻影響深遠，其他學生幾乎毫不掩飾對這種人渣的厭惡。另一個令人安心的元素，是徵才公司的人，沒有一個例外，也都很討厭這些假惺惺的傢伙，不過這點要等到我們坐到招募桌子的另一頭才會發現（哄騙別人加入投資銀行協理悲慘生活的行列，實在有夠悲哀）。

聽到這類低能問題後，負責招募的人通常會說「這個問題很好……」，其實他們回答時心裏真正的想法比較近似於「你這小鬼給我過來，好讓我用力把這隻古馳鞋塞到你屁眼裡，好好教訓你一番。」

對招募的人來說很不幸的是，提問只是整個痛苦流程的第二階段。提問之後通常是酒會，其間互相諂媚的噁心度又更上一層樓。在酒會裡，免費的食物和酒就像滿口的奉承話一樣源源不絕。這是同時可以把肚子填飽、得大頭症和扭曲現實的大好機會，浩克霍肯1如果看到我們拚命彼此親熱地互相拍背，一定讚不絕口。

很多學生以為參加招待會，和招募人員見面會增加得到面試的機會，其實，真正重要的是經驗。對沒有投資銀行相關經驗，卻想改行當銀行家的人來說，這就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沒有經驗，你就不可能入行；沒有入行，就無法得到經驗。弔詭就在這裡。唯一可行的替代方案，是在商學院一年級升二年級的暑假想辦法進入投資銀行實習，如果夠幸運進得去的話，你到了二年級時就有工作經驗，也就能爭取全職職務的面試機會，坐上駛向夕陽的投資銀行列車。

我們的情況就是這樣。我，對投資銀行一無所知，卻願意切掉左睪丸，換取人人垂涎的暑期實習機會。楚普，以前做過分析師，瞭解投資銀行的工作環境，但是需要可以相信的東西。我們都需要遠景、一個可以追求的目標，我們需要夢想。

我們的夢想是克服未知的障礙、功成名就，還要享受追求夢想的過程。我們要鶴立雞群、摘下星星，至少也要登陸月球。我們要走進法拉利經銷店，說：「我要買那台。」銷售員會回我們：「可是那台車要價超過一……」我們打斷他，告訴他：「無論多少錢，我都買了。」我們會有錢、有勢，會運用我們的聰明才智，也會很快樂，而且一切都在三十歲前發生。我們要過奢華的生活，就是這樣不會錯。

這些夢想在我們靈魂裡燃燒。我們決定應徵每一間投資銀行，雷曼兄弟（Lehman）、高盛、所羅門（Salomon）、帝傑、美林、波士頓第一、摩根、貝爾斯登（Bear Stearns），我們要加入投資銀行的行列，走向舖滿黃金的大街。@(本文完)

摘 自 《華爾街的猴戲：闖蕩華爾街金融叢林(Monkey Business:Swinging Through the Wall Street Jungle) 》 馥林文化出版社 提供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