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這時,富蘭克林和亞當斯之間發生了誤會,事情是由亞當斯引起的。
1779年,亞當斯返回美國後,弗爾仁尼通過傑拉爾德建議大陸會議派一個和平使團到法國來,並且特別指名希望派亞當斯擔當此任。然而,亞當斯次年2月赴法任職時,弗爾仁尼又被他的行事方式和態度所激怒,不願意再和他打交道。對此,亞當斯卻歸罪於富蘭克林,並且更加相信法國有其自私的目的,想要延長戰爭以從中獲利,而不考慮美國的利益。
亞當斯認為富蘭克林對法國是卑躬屈膝。
亞當斯抱著這樣的想法離開法國去荷蘭了。富蘭克林於8月9日寫信給大陸會議就這件事情作出解釋,並捍衛自己的外交方式。
「由於亞當斯先生在給德‧弗爾仁尼伯爵的幾封信中有一些觀點和看法得罪了這裡的朝廷。……亞當斯先生在寄出這些信之前,沒有讓我看過。……他親口告訴我,他認為美國對法國的感激之辭用得過濫,因為比起我們需要他們,他們更需要我們,我們在提出請求時,應多一些強硬。我擔心他是判斷錯了,而對法國朝廷是應該待之以恭敬和體諒的。
「弗爾仁尼外交大臣看上去很生氣,昨天他告訴我,他將不和亞當斯先生作進一步討論,也將不再答覆他的任何信件。亞當斯先生已經去了荷蘭,正如他告訴我的,去試圖幹些不可能的事,以減少我們對法國的依賴。」
實際上,富蘭克林一向主張在外交上應自主自立,不依賴於其他國家。但對於的確給予美國巨人幫助的法國,他始終是尊敬和懷有感情的。事實上,數以百萬法朗計的巨額貸款能以強硬的態度取得,是不可想像的。至於法國的私利,富蘭克林清楚地知道法國有它自己的利益需要考慮,但只要這些利益在總體上和美國的相一致,那就沒有理由不和它以良好的關係來處理外交事務。
1780年,美國的戰局令人憂慮:美法聯軍在南方從英軍手中奪取薩凡納的計劃歸於失敗,而一支英國遠征軍卻攻下了查爾斯頓。康瓦利斯在內陸行軍,在卡姆登附近擊敗了蓋茨的軍隊。本尼迪克‧阿諾爾德的背叛行將把哈德遜河的控制權交給英國人,他現在還佔據著紐約。到了12月,由於英荷交戰,聖尤斯塔修斯被佔,美軍在西印度群島的主要軍需來源被截斷。新年伊始,大陸會議便迎頭遭遇了財政危機。大陸會議曾於1780年3月被迫廢止了它發行的紙幣,而以40比1的比例恢復使用舊貨幣①。許多舊貨幣的持有人破產了。由於沒有錢支付軍費,一些憤怒而飢餓的士兵譁變了。
華盛頓從美國寫信告訴富蘭克林,要麼同英國締和,要麼從法國借錢來。羅尚布——率軍在羅德艾蘭度過冬天的法軍司令——向巴黎報告說,局勢已萬分危急。
1781年年初,通過背水一戰、絕境求生的奮戰,美法聯軍才打了幾次勝仗。納薩內爾‧格林在卡羅萊納境內的作戰明顯地扭轉了敗局,拉法耶特率軍襲擾康瓦利斯,移師北上,進入弗吉尼亞。5月,羅尚布在新港得知另一支法國艦隊由德‧格拉賽伯爵率領途經西印度群島馳援美國,法王也已批准將600萬法郎的補助金撥付美國用於戰爭。危局緩解了。
雖然大陸會議派遣約翰‧勞倫斯作為告借緊急貸款的特使來到巴黎,但是在3月份勞倫斯抵達之前,那600萬法郎就已經獲得了允准。12日,富蘭克林向大陸會議報告說,他已經寫了一份備忘錄,將2月份寄到的美國的借款要求即刻就呈給了法國政府,弗爾仁尼認為所要求的2500萬法郎的數字太大,而美國的貨幣貶值又影響了美國在歐洲國家中的信用,法王「也不喜歡我國在他治下向外國借款……。但陛下決定撥給他們600萬,作為免費贈送,而不是貸款,作為他的友誼的表徵」。這樣,美國就得到了緩解戰局所必須的600萬法郎。
在辦完此事之後,富蘭克林知道約翰‧勞倫斯正作為特使從美國出發來此,而且約翰‧亞當斯已被任命為議和專使,特別是李氏兄弟和伊扎德在國內必然四處貶損自己,於是他想到了辭職。
他在辭職信裡這樣寫道:「我已度過了我的第75個年頭,我發現長期的嚴重痛風,去年冬天發得特別厲害,直到現在我也還沒有恢復過去我所享有的體力。我不知道我的腦力是否有損,也許我將是最後一個得知這一點的。但我感到我的活動力已大大減退,而活動力是和這個朝廷打交道時特別需要的特點。……
我從事了公共事務,並享受了公眾的信任,在50年的漫長歲月中,以這種或那種形式,我享受到公眾的信任和榮譽,足以使任何有理智的上進心感到滿足。我沒有什麼留下來的,只有休息,為此,我希望大陸會議答應派人來接替我的位置」。他相信美國必勝,也沒有怨言,他只要求大陸會議能「願意照顧我的孫子,威廉‧譚波爾‧富蘭克林」。譚波爾在巴黎邊打雜邊學習外務活動,儘管他還太年輕,不能擔任什麼負責工作,但富蘭克林希望大陸會議能同意孫子在駐歐洲某國大使的屬下任秘書工作。
富蘭克林想的是,如果辭職被接受,他將帶著孫子去意大利和德國旅行一趟,然後「在研究哲學中度過晚年」。
信使到了。富蘭克林從一大堆信中揀出大陸會議的公函,剪開了封口,抽出信來看過,富蘭克林的臉上毫無表情,又把那信看了一遍,才輕輕噓了一口氣,低聲自語道:「這倒沒有想到……」原來,大陸會議拒絕了富蘭克林的辭職請求。當然,他並不感到沮喪。畢竟他並不是因厭倦這職務才提出辭職的。
9月,富蘭克林、亞當斯和傑伊被選派為同英國議和的使者。富蘭克林對這一任命既看重,又憂慮。看重它是因為這代表著榮譽,而憂慮是因為他看到在歷史上,所有的和約,即使是在最有利的條件下締結的和約,都會有人對其不滿意。他寧願自己「不捲入設計這一和平」。
10月,富蘭克林和在英國的朋友通了幾封信,談到交換柏高英的事,愛德蒙‧柏克則寫信來強調他現在是在和身為科學家、朋友的富蘭克林打交道,不是在和美國駐法大使談話。富蘭克林隨即答道:「由於人類中那部分愚蠢的人不時地在相互間挑起戰爭,想不出其他辦法來調解他們之間的分歧,那麼當然也就有了更聰明的一些人,他們阻止不了戰爭,但可以儘可能地減少他們所面對的災難。」
柏克把這封信拿到議會讀了後,諾思內閣大光其火,毫無議和的意思。
11月19日夜裡11點,在帕西富蘭克林的住處有信差叩門。富蘭克林被請出來時,發現是弗爾仁尼派來的。來人交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康瓦利斯在約克敦城下投降」。富蘭克林見了,大喜過望,打發走了信差,立即喚人將後屋自己辦的小型印刷間的印刷機準備好,他要連夜將這大好消息印出來,成為人們明天一覺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則喜訊。
但富蘭克林對這一消息能很快使英國冥頑不化的托利黨內閣積極議和並不抱很大希望,正如他在給拉法耶特的信中所寫的,「至少在目前的內閣仍在台上,或者不如說,當目前的這批瘋子還被選派為大臣的時候」,是如此。富蘭克林並不是盲目作出這一估計的。身在與英國相隔咫尺的巴黎,又與英國的朋友有著通信件往來,富蘭克林一直密切注視著英國政局的變化和內閣政策的傾向性。
果然,在2月22日的議會會議上,曾動議廢除印花稅的康維將軍動議給國王發陳情書,請求停止把戰爭進行下去,戰爭的目的——用武力迫使那個國家的人民屈服——是不可能實現的。這一動議以一票之差遭到了否決。富蘭克林憤憤地想到:那一票一定就是諾思自己。
3月4日,富蘭克林寫道:「那個內閣聲稱在美國的戰爭是為了未來,是防禦性的。我希望我們得小心在意,對這一宣言不能有絲毫的信任。」
第二天,3月5日,康維在下院動議,應作出決議,並使決議生效,即任何倡言或企圖再對美洲大陸打一場進攻性戰爭的人應被視作英王和國家的敵人。動議被通過了。
到了7日,在諾思已經私下通知了英王,他不能繼續任職以後,富蘭克林仍對英國的有關戰與和的反應十分警覺。他告訴人們,「我們一定不要為這些表面現象所惑。那個國家是多變的。儘管目前多少有些不那麼自大了,但一點微小的成功又會使他們像以前一樣傲慢無禮。」富蘭克林認為,如果不是被打得沒有招架之功,這個國家是不會認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