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沉默、最堅定、最無畏
離鄉背井10載有餘的富蘭克林回到了費城市場街那已經沒有了妻子身影的家。那所房子矗立在那裡已經10年了,但對他來說還是新的。富蘭克林和女兒薩拉、女婿理查德‧貝奇敘過久別之情,尤其是黛博勒去世的前前後後,好一番痛惜、傷心又夾雜著父女重逢的歡欣之後,一家人平靜地生活在一起了。
給富蘭克林帶來不少樂趣的是他未見過面的外孫們,可他也時時牽掛著從倫敦帶回美洲的孫子。譚波爾已經到珀斯‧阿姆波伊他父親那裡去了。6月 13日,富蘭克林給他寫了一封充滿愛意的信,告訴他倫敦的房東太太給他們寄來了一封長信,信裡談到那邊的許多消息。他還告訴譚波爾,他的兩個小表弟本傑明和威廉正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玩當士兵的遊戲。
他寫著信,不由得想到了兒子威廉,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在富蘭克林的時代,很少有美洲人能像富蘭克林那樣,在學術上、外交上蜚聲歐洲,因此,在歐洲人的心目中,富蘭克林多多少少地成了北美殖民地的代表或領導人。富蘭克林離開英國後,北美殖民地的武裝鬥爭開始了。因而,在一般英國人看來,是富蘭克林回到美洲,領導了一場戰爭,為他1775年1月在英國所受的誹謗和羞辱報仇雪恨。無論是富蘭克林的朋友和敵人,多半都抱有這樣的看法。但富蘭克林並不顧忌這些對他私人的成見,一回到美洲,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殖民地人民的革命鬥爭中去了。
回到美洲之後,他馬上希望看到的就是兒子威廉和他在賓夕法尼亞的年輕戰友加洛維也站在革命的一邊。他還記得,當他在最艱苦的鬥爭中,他們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從私人感情而言,加洛維簡直就是他的第二個兒子。而且,他深深地知道,作為英王委派的殖民地州長,威廉一旦站到了反對英王的旗幟之下,對英國政府的打擊和對殖民地革命人民的鼓舞,都是不容忽視的,而他一直非常看重的加洛維的才幹,也會有利於革命力量的壯大。然而,這兩個人都讓他失望了。
這時,富蘭克林突然醒悟到,對於10多年沒在一起生活的兒子威廉,自己的確是不甚瞭解了。他記起年初他在英國王室樞密院的一個委員會受到攻擊謾罵後,想到兒子或許會因為自己而仕途無望,便於2月2日寫信給威廉,希望他在自己的農場安身立命。他寫道:「也許他們會期待你會因怨憤他們對我的侮辱而辭職,從而省去他們在應當提升你的時候卻將你革職的羞愧。但是我不會勸你那樣做。如果他們想解除你的職務,讓他們那樣幹好了,儘管實際上我認為這個職務不值得你留任。」
威廉果然沒有辭職,現在看來,他並非是聽從了父親的忠告才不辭職的,而是他本身十分看重這個為英王效勞的職位。這麼多年來,富蘭克林將兒子視為天然的知己,在通信中幾乎是無話不談,可偏偏沒有覺察兒子思想上的變化。兩代富蘭克林中,年屆70的父親成了革命者,正值壯年的兒子卻留在了壓迫者、鎮壓者的反動勢力的營壘中。在8月的最後幾天中,富蘭克林到珀斯‧阿姆波伊去了一趟,在兒子那裡小住了幾天。但是,父子商談的結果,只在繼續各行其是上達成了一致。威廉完全不能理解父親的政治感情,更不能接受父親的政治觀點。
9月,回到費城的富蘭克林在兒子的信中指責他說,「你這個徹頭徹尾的朝臣,是用英國政府的眼光看待一切的」,言辭間透著一位老父的傷心、失望和怨憤。
後來,威廉‧富蘭克林一直忠實於他的公務。在被殖民地革命派囚禁了一個時期後,他當了紐約效忠派協會的會長。加洛維在革命爆發後在美洲呆了三年,而後去了英國,當了倫敦的美洲效忠派流亡者的代言人。威廉‧富蘭克林後來也去了倫敦。和他們兩人、尤其是和兒子在政治上的分道揚鑣,恐怕是開朗樂天的富蘭克林一生中少數幾件不順心的憾事之一。
北美殖民地如火如荼的革命鬥爭不允許他沉緬於個人的不快之中。回到費城的第二天,他就被賓州議會選為代表參加第二次大陸會議,會議於4天後在費城召開。
5月9日,南卡羅來納的會議代表在費城碼頭棄舟登岸;北卡羅萊納、弗吉尼亞、馬里蘭和特拉華的代表從南面騎馬而來,由樂隊奏樂、搖鈴開道,穿城而過。費城街頭雲集了15000民眾觀看。
第二天,費城舉行了閱兵式來歡迎麻薩諸塞、康涅狄格和紐約的代表入城。
5月10日,大陸會議在賓夕法尼亞州政廳召開。第二天,會議代表們從倫敦的來信中得知英王和英國議會對第一次大陸會議的請願書不予考慮。但會議主要是處理列剋星敦的有關事務。
第4天,星期六,全體會議代表在市酒店聚餐,為在英國國會作了和解演講的埃德蒙‧柏克的健康乾杯。星期一,富蘭克林寫信告訴柏克:「你將在報紙上看到,蓋吉將軍召開他的議會來提出諾思的和平計劃。可會還沒開,他們就拔劍開戰了。他的部隊作了一次最為強勁的撤退(3小時退了20英里),簡直是史無前例。連孱弱的美洲人一路追打他們,都不能阻止他們前進。」這裡,富蘭克林開始使用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語氣。也許富蘭克林自己也感覺到了,在他反對英國政府的暴政又不想同他們徹底決裂以前,說話行事常常左右為難,進退維谷,並屢次遭到猜疑、誤解。而現在,一旦決定了和殖民地的革命者站在一起,一切反而變得那麼簡單明了。
的確,大陸會議中年事最高的代表富蘭克林是最堅定、最大膽的代表,又是最沉默的代表。很久以後,傑斐遜說,「革命前我和華盛頓將軍供職於弗吉尼亞議會,革命期間和富蘭克林博士共事於大陸會議。我從未聽到他們中哪一個一次發言10分鍾,也沒有聽到他們談到決定問題的主要點以外的任何話題」。
6月,華盛頓離開費城去坎布里奇就任大陸軍司令,傑斐遜——第三個沉默的人——來出席會議了。在性格上,傑斐遜十分接近於富蘭克林,儘管他比富蘭克林年輕得多。這樣,在眾多的政治家中,就有兩位思想家了。習於演說的約翰‧亞當斯曾對富蘭克林「日復一日沉默地坐著,相當多的時間是在椅子上熟睡」卻被指派參加所有最重要的委員會感到迷惑不解。他自己只參加了少數幾個委員會。亞當斯認為,對富蘭克林、華盛頓和傑斐遜來說,他們不喜歡爭論真是幸事。
實際上,富蘭克林在會議上默然聆聽或乾脆打瞌睡,是因為會議討論的許多問題早已在他頭腦中有了結論,他是在看著這些年輕人在一步步學會他已經知道的東西。
7月間,會議表決通過了向英王遞交一份措辭更恭順的請願書。比起在座代表,富蘭克林更瞭解英王和他的內閣,他相信遞交請願書只能是徒勞無益,達特茅斯不會將它轉呈英王。
果然,8月23日的王室宣言宣佈美洲人是叛逆,警告所有的人不得幫助他們。富蘭克林儘可能地在爭論進行中為會議保有一些機智和幽默。但他自己的才幹和見解要行動,他看到,殖民地必須武裝起來,只要取得力量,必將迫使英國內閣尋求和平解決。
在那麼多年尋求和平解決辦法的過程中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落得傷痕纍纍的富蘭克林,比任何人都更加洞知尋求和平的唯一辦法是用武力去爭取。因此,他一旦決定了走革命道路,就更加反對妥協,更加義無反顧。
他曾經堅決主張用不進口英貨來回答英國當局的徵稅,而現在他同樣堅決地主張用武力作堅決抵抗,並不顧自己的高齡,大力地關注殖民地的防務計劃。他曾經千方百計地維護英帝國內北美殖民地和宗立國的統一和諧,而現在,公開決裂已在眼前,他卻毫無懼色,反而使大陸會議中的許多保守分子相形見絀。
富蘭克林在大陸會議還承擔了許多具體工作,如起草呈英王的請願書,改革殖民地火藥硝石的生產,起草華盛頓就任大陸軍司令的宣言,安排印刷紙幣,等等。
5月29日,富蘭克林受大陸會議指派,主持一個委員會以建立一個郵政系統。7月25日,他提交了工作報告。第二天,他當選為郵政總長,而年薪一千美元全部被他用於救助傷兵了。富蘭克林按照他的計劃建立起來的郵政系統,成為後來美國統一完整的郵政系統的基礎。
7月3日,富蘭克林當選賓州公安委員會主席,承擔起賓夕法尼亞繁重的練兵備戰工作。到9月底,他已經領導人們在河水中設置了17處障礙,建造了13艘戰船。這種戰船長50呎,兩舷各設槳手12名,士兵30—50人,船上配置有槍,使其在投入使用時猶如一座座移動的堡壘。
同時,富蘭克林仍然兼顧大陸會議的工作。7月13日,他受命為三名委員之一,負責處理居住在賓夕法尼亞和弗吉尼亞以西的中部印第安人事務;7月21日,會議決定考慮美洲國家的問題,富蘭克林宣讀了他的《聯邦和永久聯盟的文件》,這是他將當年的「奧爾巴尼聯盟計劃」作了修改以適應變化了的情況後形成的。然而,除了傑斐遜和其他一些人以外,大陸會議從整體來說,尚未作好接受這樣的計劃的準備。富蘭克林也不強求。第二天,他奉派主持一個委員會考慮諾思的二月和解提案。31日,委員會提交的報告反對該項提案,會議表決否定了提案。
在幾乎整個8月,富蘭克林都忙於在賓州組建國民自衛隊、為戰船遴選軍官、為部隊獲取藥物,將火藥從費城軍火庫送往紐約的公安委員會等等。
9月18日,他被派往一個秘密委員會工作,進行槍用火藥的進口;22日,他又成為美洲貿易委員會委員;27日,他出席美洲哲學學會的年會。他擔任該會會長已達7年,而這一天是他第一次坐在會長的座椅上;30日,大陸會議選派他和兩位同事前往坎布里奇同華盛頓和新英格蘭當局會談關於支持軍隊作戰的問題。
兩個星期以後,富蘭克林一行來到了華盛頓的軍營。當時,英軍將領已被威廉‧豪爵士取代,但英軍仍被封鎖在波士頓,只要他們一露頭,就會遭到賓夕法尼亞、馬里蘭和弗吉尼亞的國民自衛軍和林中狙擊手火力的致命打擊。大陸會議用來作為大陸軍的新英格蘭各聯隊,都是自願軍,即將解散回家。華盛頓要求召募一支兩千人、服役期至少一年、有著更好軍紀和更充足給養的新的軍隊。
委員們和華盛頓及其幕僚開了4天會議,計劃重建軍隊,修改關於戰爭的文件,制定交換戰俘和處理武裝帆船在海上奪取的戰利品的規則。那些武裝帆船中有一艘的船名是「富蘭克林號」,它們是美國海軍作戰的開始。那時,它們的任務是騷擾、襲擊英國的軍需船隻。這一次的共商軍務保證了獨立戰爭的繼續進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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