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就是一台戲，裏面什麼樣的角色都有。花筆墨記錄我所在的家族，也是想從中看看人心吧。

我對家族的觀念很輕，但爸爸不，他心目中，家族的發展佔了很大的比重。不然，他也不會花整整兩年的時間去各地走訪本家，續寫崔氏家譜。

聽爸爸講，我們的祖先是明朝的尚書，叫崔文魁，一生為官，看透了官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去世後，吩咐後人將他埋在崔家墓偏開中心的位置。整個崔家墓的地形像只鳳凰，風水非常好，如果把他埋在心臟處，崔家後人會出很多大官；偏了心臟位置，後人中再難出官，文人倒是可以出不少。這大概也基本能解釋為啥我從小就厭煩政治、連個班長也不願當了吧。

爸媽一輩子為了整個大家庭付出無數，得到的卻總是別人的不領情。四個堂哥中，有三個已經慢慢離我們遠去，是說心理距離。兩個由爸媽資助才讀了大學的堂哥，如今連最基本的尊重也沒有了，居然對媽媽出言不遜。就算媽媽說話再直，她總還是長輩啊！其中讀大學的一個堂哥在海軍當了個最低等的所謂的「軍官」，還嫌爸爸煉法輪功「妨礙」了他，言行舉止都表現得好像他更高一等……

如果這也是宿命，我只好勸爸媽看開，為他們付出的也不要再想，許是前世欠了他們吧。但不可否認的是，整個崔氏家族正在走向沒落，除了幾個還不錯的家庭。倒不是說有錢沒錢，而是說人性道德。說到這裏也想到小叔叔，和他給爺爺奶奶帶來的不幸。

爺爺、奶奶去世時我才六歲。奶奶先走的，半年後爺爺也跟去了。努力地回想，對爺爺奶奶的記憶還是很淡薄。小時候聽人講，奶奶很喜歡我，特別喜歡我的手，說那是「元寶手」，意味著長大會很有福氣。碩士畢業那年，媽媽帶我去爺爺奶奶的墳前，念叨著：「孫女兒長大了，也很爭氣，你們卻看不到……」

爺爺奶奶一生養育了五個兒子，因為與女兒緣分薄，唯一的女兒在十九歲時餓死了。五個兒子中，屬二大爺最有成就，屬小叔叔最不爭氣。二大爺還很年輕的時候，就病逝了，沒有人不惋惜。家裏的重擔隨而落到爸爸身上。爸爸經常訓小叔叔，結果惹他恨，說話做事都很不像話，甚至很不理智地出口大罵爸爸。後來，他因為偷東西被判了刑。我沒啥感覺，但對爺爺奶奶來說，那是崔家最大的恥辱。從此，奶奶病倒了。

記得爸爸騎車去很遠的地方，去尋醫問藥，用了很多偏方，想挽留奶奶。但是奶奶再沒有從病床上起來……

爺爺奶奶去世幾年後，小叔回了家。爸爸帶他去爺爺奶奶的墳上，讓他祭拜、懺悔。可恨的是，小叔連一滴眼淚都沒掉。爸爸那次很生氣，據說差點兒打了小叔，被人拉住了。我也想不出，爸爸幾個兄弟們，雖然性情各異，但都還有良心，怎麼會有一個這麼不懂事的小叔。我也不喜歡他，但爸媽教我：「我們不理他是我們的事，你做晚輩的的一定要尊重他。」所以，每次見叔叔，我會打招呼，並且和他的兒子堂弟蒙玩得非常好。小叔不在家的那幾年，蒙是和我和弟弟一起長大的，所以直到現在感情一直很好。但小叔定然是不領情的了，經常有人告訴他：「你不在的時候，是你哥哥嫂子替你留住媳婦，養大兒子的。」聽到這些，小叔每次都是大發雷霆，從來不承認爸媽幫過他。而且在家裏，經常打罵嬸子，好像是家人都是他的仇人……

千言萬語，小叔終是我的長輩，我沒有資格去評說什麼。但是我的堂哥們，說起來真讓人心寒。我是他們唯一的妹妹，卻很少見他們主動關心，更不要說付出，而且這些年聯絡是越來越少了。有時候我打電話過去，竟到了沒話說的地步。即使回家見了面，也只是哼哼唧唧的寒暄。我感到，爸爸一直關心的崔氏家族，從我們這一代開始，已經變成一盤散沙。

粗粗一數這些身邊冷淡的人或事，眼睜睜看著家族的敗落，就像看著泰坦尼克號的沉淪而束手無策，也理解了《紅樓夢》中聲勢顯赫的賈家如何變得支離破碎。這一切，還真應了佛家的說法，人生都是幻象，這就是為啥《紅樓夢》的結局是「空」。

佛家是主張放棄七情六欲，做到六根清淨的。不是冷淡，而是因為一個道理。人與人之間所有的是非恩怨、分分合合，都是緣分所致，即使是一家人，也像住店一樣，在一起住一晚後分開，各走各的。人的一生很短暫，用一夜來比喻，也算貼切。何時夢醒，才能真的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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