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義(35)
大家見墳,由不的一陣心酸,全都放聲哭起來了,連路彬、魯英都遠遠跪在那裡磕了幾個頭。大家數數落落的哭了一回。先是智爺止淚,勸了這個,再勸那個:「人死不能復生,與他報仇倒是正事。」北俠與丁二爺也就收淚。忽聽見土山子後有哭泣之聲,細聲細氣,哭的是:「五弟呀,五弟!」智爺一拉蔣四爺說:「別哭了,四弟,你聽土山子後細聲細氣,哭的是『五弟呀,五弟』,別是大人來了罷?」蔣爺止淚細聽,可不是,蔣爺說:「我去看去。」奔到土山子,一躍身躥過土山去,果見一人扶定土山子,放聲大哭。看不出是誰來。頭上戴著一頂草輪巾,身穿著藍布短襖,藍布褲,花繃腿,藍布靴鞋,看不見臉面,有草輪巾遮蓋。旁邊立著一根扁擔,裹著一條口袋,拿繩子捆著一個藥鋤兒。蔣爺納悶:「怎麼他也哭五弟呢?」過來將草輪巾揪住,往上一掀。你道這草輪巾是什麼帽子?就是樵夫戴的草帽圈。蔣爺將草帽圈揭下來,一看此人面似銀盆,兩道濃眉,一雙闊目,皂白分明,黑若點漆,白如粉錠,額頭豐隆,四方海口,大耳垂輪,相貌堂堂,儀表非俗。蔣爺說:「原來是你。」
此人乃是風陽府五柳溝的人氏,姓柳名青,外號人稱為白面判官。先本是綠林出身,自己一看綠林中沒有慶八十的,自己棄了綠林,在鳳陽府柴行中打點了一個經紀頭兒,以恕自己前罪。到處裡揮金似土,仗義疏財。近來有許多人尊敬他,都稱為柳員外。此人與白玉堂至厚,後來與五爺結拜兄弟。這晨起望有他一個表兄,叫蔡和,也是打柴為生。皆因柳員外前來看望他的表兄來了,吃完晚飯,蔡和問他說:「你吃的東西行化了無有?」柳爺說:「行化多時了。」蔡爺說:「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哭。」柳爺說:「我不哭。」蔡和道:「你死了一個朋友。」柳爺問:「是誰?」蔡爺說:「萬想不到。」柳爺問:「到底是誰?」蔡和道:「是你結拜兄弟白五老爺死了。」柳爺一聽,忙問道:「可是當真?」蔡爺說:「這事焉能有假。」就把五老爺如何死的細述了一遍。
話還沒完,柳爺早昏死過去了。叫轉還陽,柳爺又哭。蔡爺說:「不必這裡哭,我告訴你上墳上哭去,得不得?」柳爺哭問:「墳在那裡?」蔡爺指告明白。
次日五更後,與柳爺換了一身衣服,樵夫的打扮,又說道:「你若要叫君山上人拿去,不可害怕,提與我係親,他必來打聽,我去能把你救出來了。」柳爺與表兄要了一根扁擔、一條口袋、二個藥鋤兒,將繩子捆好,打算得便將屍骨盜回五柳溝去,叫他們那些拜兄弟背著篙子趕船。趕緊出蔡和家中,來到五接松蟠龍嶺,至墳地後身。見墳前有一個大窟窿,不敢由前而入,怕有埋伏,就在土山子後頭。一見這個大墳,就摔倒在地。冷風一颼,這才悠悠的氣轉,耳輪中聽見有人哭喊的聲音,站起身來,把著土山子一看,原來他們大眾,把自己的眼淚招出來了,放聲大哭。自覺草輪巾被蔣爺揪下去,這才見是翻江鼠,說道:「病夫呀,病夫!那都不是你把五弟的性命要了!」蔣爺說:「老柳,你不對,怎麼是我把五弟的命要了?」柳青說:「你若不在陷空島將他拿住,他若不出來作官,焉有今日之禍?」蔣爺說:「我叫他出來作官,為的顯親揚名,光前裕後,蔭子封妻,爭一個紫袍金帶,你怎麼說我把他害了?你還不知道他那個脾氣:眼空四海,目中無人,犯傲無知,酸驕美大自足。若不是他那道性分,如何死的了?來罷,老柳,我給你見幾個朋友來罷。」拿著他的草帽圈,拿著他的扁擔,與大眾見禮。
蔣爺說:「這是風陽府五柳人氏,姓柳名青,人稱白面判官,與老五把兄弟。這位遼東人氏,複姓歐陽,單名一個春字,人稱北俠,號為紫髯伯。這位黃州府黃安縣人氏,姓智,單名一個化字,人稱黑妖狐。這位墨花村……」丁二爺說:「不必見,柳爺我們認識。」「這二位是晨起望人,一位姓路名彬,一位姓魯名英,打柴為生。那個哭的不用與你們見了,你必認識。」柳爺說:「不用見,我們認識。」智爺對蔣爺說:「四哥,這個不是個綠林底嗎?」蔣爺說:「誰說不是。」智爺說:「聽說雞鳴五鼓返魂,我想咱們何不把他請將出來,拔刀相助。」蔣爺說:「可以,那有何難,教給我咧。」
蔣爺說:「老柳,老五是死了,咱們都是連盟把兄弟,你還用我給你下帖去嗎,咱們大家商量與老五報仇,大概你也不能不願意罷?」柳青說:「住了,病夫!實對你說了罷,若有老五在,百依百順;五弟不在,天下別無朋友了。」丁二爺天生的好挑眼,專有小性兒,他一聽這句話,說:「列位聽見了沒有?他說除了老五,天下沒有朋友了,你我都不是朋友了。」北俠說:「不是老四給見過?他想不出費事。」智爺說:「有我呢,我有主意。」叫道:「三哥還哭哪!」三爺說:「我不哭了。」智爺道:「有人罵你哪,說你不是朋友。」三爺問:「誰罵哪?」智爺說:「就是他。」三爺說:「柳青好賊根子!」劈胸一把抓住,揚拳就打。若問兩個人怎樣打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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