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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集

傅國湧:鄭振鐸日記中的1957年

【大紀元5月23日訊】前些年出版的《鄭振鐸全集》雖號稱全集,不過收入其中的日記卻不全,1949年後的日記全部都沒有收入,這次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鄭振鐸日記全編》將目前能找到的鄭振鐸日記幾乎一網打盡,在初次公開面世的這些日記中,史料價值最高的應數1957年的日記,不光是記得最全,而且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年份,身居文化部副部長高位的鄭振鐸詳細記下了他的行止、心態。

對於毛澤東1957年初關於百家爭鳴的講話,鄭振鐸曾由衷地感到興奮。這年2月16日錢俊瑞傳達毛澤東的談話,他在日記中說:「精闢之至。有關百家爭鳴的一節,尤言人所未言。這是上最精彩的馬列主義的一課。」十天後,2月26日下午三點,他有機會到懷仁堂親聆毛澤東的報告:「凡十一個問題,以敵我之間的矛盾、人民內部間的矛盾為主,而尤以如何處理人民內部內的矛盾說得更多些。是以解決了不少迷惑的見解。七時許,散。足足談了四個小時,風趣橫溢,時有妙譬,毫不覺得時間之長也。這才不是八股!這才真是馬克思主義者的談話!」第二天,他到政協禮堂,參與討論毛澤東的報告,「向達牢騷甚多」。3月1日,他到懷仁堂,李濟深、陳嘉庚、郭沫若、黃琪翔等十多人發言,「皆擁護毛主席的報告」。他的態度也不例外,認為毛澤的總結性說明,「詳實而明確」。幾天後,3月7日,他連做夢都夢見與毛澤東同遊北海,「甚奇」。3月12日到懷仁堂參加宣傳會議,聽毛講話,「至為透徹明暢」。

他的佩服是發自內心的,那是一個給人、尤其是知識分子帶來許多幻覺和希望的春天,人們的心情一如費孝通那篇關於早春天氣的名文中所寫的。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顧慮, 5月18日,鄭振鐸到科學院文學研究所開座談會,「發表意見的人不多,可見尚有顧慮」。6月1日,又是文學所的座談會,為了免於冷場,他自己也說了不少話。直到5月17日,他在日記中說,和張奚若、羅隆基等「談得很起勁」。6月16日,他還和宋雲彬、葉聖陶、王伯祥到北京飯店晚餐,「喝了三斤黃酒」。沒過多久,張、羅、宋他們都被打入了另冊,他的日記裡不斷出現昔日同伴的檢討與揭發,檢討者過不了關,一次又一次唾面自乾,揭發者大義凜然等場景,雖筆墨不多,足以成為珍貴史料。他的態度是冰冷的,他所處的地位,他對毛澤東的真誠崇拜,這些遮蔽了他的眼睛,使他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7月4日,他參加政協江蘇組座談會,聽儲安平、費孝通、錢偉長的檢討,「均不深刻」,而許立群的分析,他認為「甚為中肯」。7月13日,他到懷仁堂參加人代會,儲安平、費孝通、黃琪翔等作檢討,「黃至聲淚俱下」,幾個月前,同一地方,發言擁護毛的人中就有黃在內,轉眼竟被出局了,難怪黃要聲淚俱下。7月 15日,章伯鈞、羅隆基、章乃器等,在人代會上「也都做了書面的認罪的發言」。6日,他參加科學院反右派鬥爭會,「這個會,主要地以曾昭掄、錢偉長為對象,揭發了他們許多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情況。」7月30日,他參加作協黨組擴大會,對「丁、陳反黨聯盟」展開大辯論,「方紀揭發了陳企霞的反黨活動。陳的發言,群眾大為不滿。丁玲發言將近二小時,尚不深刻。」自這一天起,他沒完沒了地參加對批判、揭發丁、陳的會議。

7月31日,文聯大樓又是對丁、陳的辯論會,「陳企霞今天發言,比較地老實,但似還保留不少。」8月1日,作協擴大會議,「柳溪、艾青、唐達成作檢討。柳、艾均哭了。」8月2日,他到文學研究所,參加反右派鬥爭會,「陳湧是一老黨員,文藝理論家,乃亦加入反黨集團,實緣其有資產階級右派思想也。」8月3 日上午參加國畫界反右派大會,下午還是丁、陳的辯論會,「陳企霞態度比較老實,交代了不少問題。丁玲支支吾吾,不知說些什麼。」8月4日,還是丁、陳的辯論會,「馮雪峰的檢討,講到他反黨的根源時,以為系長期單干,沒過集體生活,沒有好好地受黨的教育的結果,頗為動聽。丁玲的發言,仍是吞吞吐吐,許多人大為不滿。郭少[小]川最後發言,指出其矛盾處,交[叫]其老實交代。」8月6日,他參加丁、陳錯誤的討論會,發言的有田間、李又然、林默涵等,「默涵同志的揭發丁玲過去的錯誤,甚為深刻。」8月8日,丁、陳錯誤的討論會,「丁玲作第四次的發言,但是只是講理論,認錯誤,並不接觸到具體的事實。像抒情的敘述,不像自我檢討。」

8月9日,他到考古研究所參加對右派分子陳夢家錯誤的討論會,陳的檢討「瑣碎得很,全無內容」。「王世民加以比較詳細的揭發。石興邦予以根本的駁斥。大家一致不滿陳的檢討。」

8月13日,丁、陳錯誤問題的座談會,邵荃麟、蔣天佐、錢俊瑞等發言,「邵、錢均堅持黨的原則性,以事實證明個人主義的資產階級思想與黨及社會主義不相容。極為精闢透徹。」越到後面,批判揭發的面積進一步擴大,牽扯出來的人越多,馮雪峰、李又然……

8月4日,他參加丁、陳反黨集團問題的大會,「說話的人很多。夏衍同志揭發了馮雪峰的反黨活動,引起與會者的憤慨,[樓]適夷當場大哭。」8月15日文協黨組擴大會議上,討論丁、陳反黨集團問題,他發了言,馮雪峰的發言,「大家實在不耐煩去聽,吞吞吐吐,不盡不實。」「何其芳的發言,分析並批判馮雪峰的文藝思想與和胡風共鳴的言論,甚為深刻。」8月20日,他參加丁、陳反黨集團的會議,「袁水拍同志以理論駁斥了馮雪峰的文藝思想。郭小川同志以蒐集到的資料,證明雪峰和胡風集團及丁、陳反黨集團的關係。」8月23日,討論丁、陳反黨集團的會議上,「胡海珠對蕭三提了問題;公木對李又然揭發得很多;還有戈揚等的發言。」8月24日,一樣的會議,「李又然作了檢討,與會者大不滿意,未畢辭,即退下。有好些人,像古立高等,均來揭發李的反黨活動。」

8月18日,又是討論丁、陳反黨集團的會議,「今天揭發了羅烽、白朗和艾青的許多腐朽的及反黨的行動。」8月31日討論丁、陳反黨集團的會議,「有楊朔、蕭三、臧克家(書面)等發言。羅烽作檢討,聽眾大不滿意。」因為9月3日出國,鄭振鐸關於反右派會議的記載到此告一段落,不過僅此已足夠觸目驚心了。等到他12月2日才回來,批判、揭發已落幕,反右運動進入了另一階段,已經在緊鑼密鼓地開會討論、決定右派分子的處理問題了。

從中我們看不到同是文學界出身、此時身居高位的鄭振鐸對右派的同情,只看到他對揭發者的讚賞和對倒霉者的冷淡。那個知識分子的鄭振鐸哪裡去了?將近半個世紀後,當我們讀到他當年的日記,禁不住會發出這樣的疑問。

[陳福康整理《鄭振鐸日記全編》,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年1月 ]@(//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