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4月6日訊】自由時報記者鄒景雯/專訪
二十年前,自由時代雜誌創辦人鄭南榕為了捍衛言論自由,自焚抗議國民黨以叛亂罪嫌的拘提,4月7日是鄭南榕逝世二十週年紀念,鄭南榕的遺孀葉菊蘭與獨生女鄭竹梅接受本報專訪,同時也經由母女對談追憶丈夫與父親。葉菊蘭認為,二十年後的今天,如何善用鄭南榕留下這台灣人共同的資產?如何不去褻瀆他?這對一個以這麼痛苦方式選擇死亡的人才是公平的。
問:在台灣爭取民主的進程中,鄭南榕先生代表著一個清楚的座標,妳如何看待這二十年來的沉澱與得失?
葉菊蘭:國共聯手 對台威脅更大
葉菊蘭:二二八六十週年時,聽到前國史館長張炎憲老師說,鄭南榕爭取百分之百言論自由,他以雜誌社做基地,突破許多政治議題的禁忌,推動包括二二八歷史的傷痕、台灣獨立的主張、新憲法、新國家的倡議,其中以二二八為例,在一九八六年鄭南榕還沒做二二八平反運動之前,台灣的文人、藝術家不敢有自己的表現,也不敢用自己土地上的人民做基礎,去從事各種領域的創作,因此在此之前會沒有根,等這個最大的禁忌突破後,所有的創作者就從自己心裡的牢籠中奔放出來,對自我比較沒有設限,其實這是一個很大的歷史關鍵。
過去,我一直沒想到這個問題,我只想到鄭南榕有留下一些資產,如言論自由的爭取,又如當他很大聲、驕傲的說他是外省籍的台灣人的時候,他已經很清楚的在國族認同上做了定位;可是對於很深沉的藝術、文化更廣面向的影響,則是張炎憲老師點出的,我想想確實如此,一九八六年之後,詩歌、文字、繪畫、攝影、影片開始展現自我的個性與信心,否則之前只是為當權者服務的工具。
長久以來,我們都對政府的資源給予很大的關注,而對許多深沉的東西沒有被關照到,最近我和竹梅在談,究竟這二十年留給我什麼東西?在二十年紀念文集中,我一字一淚的敲下一些文字,我最深的感受是,二十年是一個世代,看起來很長,但轉眼就過了,我們沒有一天不想念鄭南榕,心裡的痛,我們用忙碌去把它忘掉,二十年我們在野,也經過執政,然後挫敗,我們又再次回到在野,然後發現環境比過去更艱困,因為我們發現過去我們面對的對象是威權的國民黨政權,二十年後國民黨回來執政,一些威權的遺留還是沒有改變,更糟糕的是它與中國的傾斜牽扯,帶給我們更大的陰影。
威權已經帶給我們很大的壓迫,現在是國共聯手把中國政權這個更大的敵人帶到台灣的天空,環境確實更為艱困,小孩子由九歲變成現在的獨立自主,但是我們的社會呢?我們的是非價值標準是否還一致呢?當言論自由好像從天上掉下來,如同空氣可以自由呼吸一樣,你不知道二十年前是有人用生命幫你換來的。看起來好像有進步,但心中的陰影卻是更大的。
我從去年敗選到現在,一直有著很深的憂慮,當年從政的目的是希望鄭南榕為言論自由失去生命後,我們的下一代不要再這麼痛苦,但是我們建構了二十年的努力之後,這個憂慮依舊在,而且更大,我們的下一代又要如何來關注這個問題?因此當竹梅告訴我她要寫爸爸的書時,我完全支持她。竹梅有她的心路歷程,我做為母親,覺得很愧對小孩,居然讓她還要面對上一代未解決的問題。
鄭竹梅:威權殘餘 心理上沒解嚴
鄭竹梅:民主本來就不是做一件事情就可以完全做好的事情,每個社會都是如此,她始終是一個不斷往前邁進的過程,所以那個美好想像的藍圖會一直在前面,社會也才會一直進步,所以不是一次二十年、一次政黨輪替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威權的殘餘,或許是政治上解嚴了,但文化上沒有解嚴,心理上沒有解嚴。
葉:過去是對抗威權,但現在是藍綠對立,非藍即綠,確實是往前滾動,但是我們做為這一代的還是會愧疚。
問:民進黨曾經自詡是鄭南榕等民主先輩的承接者,但在執政後卻遺忘與墮落,進而把政權交出,妳怎麼看?
葉:黨的墮落 要集體擔苦果
葉:這是粗心問題,民進黨成立在鄭南榕坐牢的時候,他出來後,一直扮演讓民進黨頭痛的角色,政治人物一般都會選擇平安的路來走,這是人的本性,沒有什麼好譴責的,但鄭南榕認為為了整個社會的改造,禁忌的突破,就沒有辦法走在平坦的路上,而民進黨應該帶頭做這些工作,當民進黨沒有做時,鄭南榕就一直呼籲做為政治的改造者必須帶領與突破。我也常在想,如果鄭南榕今天還在,他會怎麼做?民進黨執政,我自己也是團隊成員,這個問題讓我來談,有很大的困難,但是我身邊有一個諍友,就是鄭竹梅,女兒支持我,但是也會講不好聽的話給我聽,乍聽時真的有些…
鄭:沒有,我覺得我提醒的不夠多,沒有盡到我的責任。
葉:八年淪落到把政權再度奉送出去,這是我們責無旁貸必須要去承擔的責任,我們必須集體承擔,必須去檢討為什麼會這樣?我們是不是勇氣不夠?是不是有些話該說沒說?是不是有些事該做但做的不夠多?我經常反躬自省,總是很難逃避,我只能用一句話形容,我們必須集體承擔這樣的苦果,因為最後人民選擇放棄民進黨,甚至給予民進黨最深的譴責。如果鄭南榕還在會怎麼做?我想鄭南榕會做很多讓人頭痛的事,他就是一個特立獨行,不管人家會怎麼說怎麼看,他認為該做就會去做。
問:竹梅寫父親的起心動念是什麼?
鄭:父親遠見 20年後仍受用
鄭:為什麼想寫?動機很單純,就像九歲時想寫詩給爸爸一樣。這二十年的變化,二千年民進黨執政,2008年再度政黨輪替,然後陳雲林來,野草莓的運動,就是這樣慢慢在心中發酵,覺得台灣的選舉每次不論贏或輸,總是會有另外一半的人會失望,本來這是民主的常態,但是為什麼會有一半的人這樣心痛?好像我們期望的社會不是這樣,當我看到這種難過,這讓我更難過,所以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們沒能去解決?後來我擴大來想,其實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我看到許多草莓世代的學生運動,居然很多成員是來自混血家庭背景的人,甚至來自深藍的家庭,跟我們以往的認知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想的是我們這個世代有沒有什麼對話的可能?因此我用我的方式,想有一些參與。如果與我同輩的人想知道過去曾經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會很高興,當然我會有我的詮釋權,這是一個誠實的東西,別人看過後也會有他的詮釋,但就是讓多一個人知道。
葉:竹梅這二十年其實是把自己藏起來的,二十年後的今天,她想寫一本書,寫爸爸,為自己寫,於是留職停薪,她就這樣寫了。這件事情與她的生命是息息相關的,等於是對她生命來源的人去尋找他的足跡,把它記錄下來。我滿高興的,她已經長大了。
鄭:過去隱藏,因為不想誠實的去面對一些東西,現在時間拉得比較遠了,已經二十年,覺得時候到了,也不知道最後完成的會是什麼東西,但是就是一個開始。
為了寫書,我開始第一次有意識的在閱讀一些資料,覺得很有趣,例如當時的社論在呼籲「有熱血有膽氣就組黨」,又如爸爸說,「有些新聞自由,對內不足以客觀報導,對外不足以捍衛自保,既無以取得人民的充分信賴,又無以抵抗政治勢力的侵犯,這是台灣新聞媒體的莫大悲哀。」對於中台關係,他認為「應該站在和平與平等的地位上,才有可能,因為和平是人類共同追求的目標」,這些是寫在二十年之前,但放在現在還是適用,不知道是他太先進?還是我們太沒有進步?
問:台灣這二十年時而前進、時而退步,兩位期待台灣的下一步該怎麼走?
鄭:社會的和諧對話很重要,是不是每到一個新環境,都要先試探藍綠,才決定要不要做朋友?我覺得這是很不好的,有些共同的價值應該共有遵守的,例如國家的公權力不可以去欺壓人民,必須讓人民有主張的自由,即便我不同意你的言論,但我會維護你的言論自由,不同政黨傾向的人,是不是可以有理性討論的空間。
葉:政治就是你的生活,很多人說不要管政治,但政治無時無刻不在影響你的生活,我們這一代經過很多衝突與對立,下一代的生活很優渥,又沒有經過壓迫、被壓迫、反抗、反反抗的時代,我會希望年輕一代去關心社會的變化,去監督不管哪一黨執政的當權者,你選出了馬英九,你就要監督他,就像我們選出了陳水扁,我們也要去監督他,這是公民社會的責任。我自己也反省,社會給政治人物太多的能量,給其他的太少,讓我們的社會滿畸形的。
鄭:你是指公民社會的參與嗎?現在年輕人的優勢就是資訊發達,你可以在網路上使用一些工具去搜尋資訊,就可以知道選擇是什麼。
葉:對!透過資訊自由化後,要有獨立判斷的能力,什麼是價值?每個人的價值可能不同,你不能強加你的價值於別人身上,但有些價值是普世的,不分年齡、種族、膚色一致的,例如民主、自由、言論自由、不傷害別人的言論自由,年輕人應該共同去找到必須共同捍衛的目標。對於政治人物,就是不斷監督,並且勇敢的講出來。
因此,對於鄭南榕二十年後的反省,在藍綠衝突、社會撕裂的階段,看看鄭南榕的成長,他寫的文字,在二二八那年出生對他的夢魘,他對台灣國族認同的清楚選擇,他用生命捍衛這塊土地人民該有做為人的尊嚴,包括犧牲我和竹梅的幸福去做了這個選擇,這樣的典範,後面的人如何善用這台灣人共同的資產?如何不去褻瀆他?這對一個用這麼痛苦方式選擇死亡的人才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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