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在縣城工作﹐雖然幹部不大﹐供銷社主任﹐也有實權。他為人低調﹐沒有政敵。在計劃經濟的年代﹐在縣裡也吃得開﹐大小幹部及親朋好友﹐求他幫忙的不少。「文革」雖然受衝擊﹐主要是他出身問題及路線錯誤。是縣裡第一批解放的幹部。到了市場經濟時期﹐供銷係統不行了﹐他藉故身體不好﹐早早自動要求退養。當時還是縣裡讓「賢」的典型﹐受到過表揚。所以職工下崗﹑安置的麻煩事﹐他都沒有攤上。他每天沒有什麼事﹐寫寫字﹑看看書﹑陪孫子玩玩﹐有時回老家走走。孩子們也大了﹐他有三個孩子﹐老大明海有四十歲﹐是縣化工廠的副廠長﹔老二明江﹐在縣一中當數學教師﹔老三明河﹐在北京一所大學讀書。老大有一個男孩﹐老二剛成家。

今天湊巧明海﹑明江同時來看爸媽。兩家平時不經常見面﹐小虎見了叔叔﹐很高興﹐纏著叔叔要講故事。妯娌兩說些體己的話﹐明海爺倆聊著天﹐媽媽忙著飯菜。

「單位怎麼樣﹖情況有沒有好轉﹗」立夏問明海。

「情況越來越糟了﹐工廠規模小﹐產品質量差。煙塵﹑排污達不了標﹐農民投訴不斷﹐環保局抓住不放﹐整改花費太多。工廠工資都發不出﹐那有錢整改﹐我看只有倒閉一條路﹐縣委也同意﹐就等省廳批覆﹖」

「工人怎麼辦﹖年老的有沒有社保﹐年輕的有沒有安置計劃﹖」

「這些都沒有下落﹐工廠交了幾年保險﹐後幾年連工資都是問題﹐誰還考慮保險﹐虧空很多。青工更沒有安排計劃﹐只有買斷了﹐也是錢的問題﹗工廠設備﹑廠房﹑廠址都賣不了幾個錢。而工人安置需要很多錢﹖」

「省廳有沒有意見﹖」

「正在等他們的批覆﹐所以遲遲不答覆﹐也許是錢的問題﹖」

「設備有人買嗎﹖」明江插嘴問道。

「設備﹑廠房沒人問﹐一位港商對廠址有興趣。初步給價是一百二十萬﹐我們要價是全部二百五十萬﹐差價太大。」

「學校還可以吧﹗聽說學校還要擴建﹖」爸爸問明江。

「對﹗是要擴建﹐要蓋兩座教學樓﹐一個辦公樓﹐修體育場。聽說總共投資三百八十多萬﹖」明江回答。

「那來這麼多錢﹖」

「學校自籌二百五十萬﹐省縣教育系統支援五十萬﹐銀行貸款八十萬。聽說一個老闆想投資﹐教育局不同意﹗」

「學校還真有錢﹗錢怎麼弄來的﹖」

「主要是學生學費﹐一個普通學生一千多塊﹐低分就讀﹐一分每年交二千﹐有的學生每年交三四萬。教師吃財政﹐部分獎金出自學費。」

「你的收入有多少﹖」

「現在每月基本工資二千三﹐獎金六百﹐聽說年底工資上調五百元﹗」

「爸﹗你聽聽﹐我們廠退休工人﹐每月六七百元﹐他們一次就長五百﹐怎麼叫人想得通﹖是政府在製造兩極分劃。」明海大發感慨。

「哥﹐我們的同學在部隊﹐連級﹐一次長一千二﹐工資每月三千六。政府公務員﹐這次平均上調八百元﹗」

「我工作十幾年了﹐月工資八百元﹐現在工人﹑農民最苦﹐沾工農邊的也苦。不知政府怎麼想的﹐不能人為搞兩極發化﹗政府官員腐敗﹐貪污成風。真是大官大貪﹐小官小貪﹐無官不貪。只有靠軍隊﹑警察﹑公務員維持著政權﹗」明海大發牢騷。

「工廠倒閉後﹐你有沒有打算﹗」立夏關心地問。

「具體沒有想好﹐搞個服裝﹑倒運點水產什麼的﹗反正不能在家待著。」

「不如搞運輸﹐買輛車運煤﹗」明江建議到。

「李大學的大兒子﹐叫加鬆的。反右時﹐跑到香港。現在在徐州﹐成立房地產公司﹐規模不小。前幾天碰到大學﹐他說有困難﹐可找他幫忙。如果你同意﹐可以找他幫忙﹗」

「清除腐敗﹐打倒貪官﹗」小虎閒著沒事﹐就打開電視﹐這是電視裡傳出的聲音。全家都集中到電視前﹐看個究竟。

「這是怎麼回事﹗學生靜坐﹐是不是壞人支持﹖可不能叫明河參加﹗」明海的媽害了怕。

「聽說政府也支持反腐敗﹐說不定是政府支持的﹗」明海媳婦解釋道。

「反反也好﹗我們村長花了十萬才買下位置﹐鄉長要花二十萬﹐誰知縣長要

花多少﹖」明江愛人也插了嘴。

「應該鬧一鬧﹐不然老百姓沒個活法﹖」明海表明了立場。

晚上﹐膽小的立夏﹐還是給姪子明亮打了電話。

「明亮你告訴明河﹐他媽病了﹗一定讓他回來。」

「行﹗明天我就去﹐就說嬸嬸病重﹐一定讓他回去﹗」明亮滿口答應。

第二天早晨六點鐘﹐明亮趕到明河宿舍。明河還沒有起床﹐半夜二點才從天安門回來﹐只好叫醒了明河。

「三弟不好了﹐嬸子病了﹐叔叔叫你立即回家﹖」

「什麼病﹗嚴重嗎﹖」

「什麼病﹐沒有詳細講﹐好像梃嚴重﹐聽口氣很著急﹗」

這樣明河急忙趕回家﹐母親裝病躺在床上﹐看全家不太著急﹐心裡犯了嘀咕﹐就問父親。

「我媽到底是啥病﹐為什麼不去醫院﹖」

「就是叫你嚇得﹐看到北京學生靜坐﹐就啥東西不吃﹐非等你回來﹗你一回來﹐就精神了也吃飯了﹗」

「同學們﹐沒白天﹐沒黑夜﹐不吃不喝靜坐。反貪污﹑爭自由﹑要民主。你怎麼能讓我躲在家裡呢﹖」

「明河﹐學生熱情是好的﹐希望國家強大﹑人民過好日子﹑政府清廉﹑官員廉潔奉公。你們這樣鬧下去﹐有兩種前途﹐一是共產黨下台﹐一個學生是被鎮壓下去。我們不希望你捲入進去﹗兩種情況﹐都是社會大變化﹐都會動蕩。我們認為被鎮壓可能性很大﹐共產黨絕對不會自動下台﹖你媽沒有病﹐只是藉故把你叫回來﹗」

「爸爸﹐我們沒有反黨﹐只是希望鏟除黨內貪官﹐黨要加快政治改革﹐讓人民享受更多權力﹑自由和民主﹖而且黨內不少政要﹐都支持我們﹐不會鎮壓的﹐你放心吧﹖」

「你們太年輕了﹐不知道政治的殘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今天說你對﹐明天就說你錯﹐不管你們願望﹑動機。不用一月準有消息﹐你那裡也不能去﹐就在家陪著我們。」(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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