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離家已經六年﹐當初想去東北﹐走到滕縣又餓又累﹐走不動了。正好有招兵的﹐他們就報了名。由於立夏認識幾個字﹐留在團部當收發員。因為他能吃苦﹐做事勤快﹐很快就當了幹事﹐現在是副連長。他一直沒走遠﹐在萊蕪﹑平邑一帶活動﹐現在就在縣「土改辦」任副主任。他家的事﹐他一清二楚。
回到村子﹐先到了工作組說了幾句話。就回到家中﹐父母見了面﹐都流出了眼淚﹐母親哭得很傷心﹐抱怨一走好幾年﹐也不捎個話。哥嫂弟弟都很高興﹐猜想他回來﹐肯定會給家裡帶來運氣。忙勸父母不要難過﹐四鄰都說這是好事﹐不能哭﹐大家規勸很有效。娘擦乾眼淚﹐仔細地看了看立夏。一看他的衣服和槍﹐心有所思﹐臉上露出笑容。
吃完晚飯﹐立夏把全家召喚到屋裡坐下。父親﹑哥哥﹑弟弟都要搶著說話﹐立夏擺擺手﹐沒讓他們說。
他首先說﹕「我知道你們都有很多話﹐要給我說﹐也知道想說的是什麼。等聽我把話說完後﹐你們再說。我這次回來﹐是領導同意後回來的﹐是為了動員你們參加土改的﹐就是主動把我家的地﹑糧交給工作組﹐分給窮人。可能想不通﹐不管想通想不通﹐都得這樣做。」立夏已經發現﹐全家人的臉上都有些憤憤不平。
「也許你們不服氣﹐共產黨是幹什麼的﹖就是「搞共產的﹐共富人的產﹗」就是打倒富人﹐接濟窮人﹐窮人才能擁護他﹐他們才能坐天下。你們可能認為不合理﹗合理不合理﹐你一老百姓能咋的﹐國民黨八百萬軍隊都打跑了﹐他能怕你嗎﹖」家人臉上只剩下的驚奇和不解。
「如果頑固到底﹐對抗到底﹗只有被帶高帽子﹑五花大綁遊街示眾﹔再不行就抓起來﹐餓幾天﹐打一頓﹔還不行就槍斃。高村的葉富貴﹑大湖的王志虎﹐前幾天都被槍斃了﹐全縣已經斃了十幾個了。被抓的天天有﹐有一百多人被抓起來。戴高帽子﹑捆綁遊街的﹐每個村都有﹐每天都有。你們不想一想﹐你們為什麼沒有遊街呢﹗如你們還不通﹐明天我一走﹐你們馬上就被捆綁起來遊街﹐還不通就抓起來﹐完了還得分地。」全家人都在靜靜的聽著﹐大氣都不敢出。
「話再說回來﹐如果主動交出土地﹑糧食﹑農具﹑房產。工作組會給予優待﹑可能給你多留些地﹑留些好地﹑留的房屋大一些。當然要由工作組定。我的話完了﹐你們可以說了﹗」
立夏終於說完了﹐全家人我看你﹑你看他﹐好像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都愣在那裡。
「世道真變了﹐胳膊擰不過大腿﹐不跟著走也不行﹐我兒子不會說謊﹐他不會騙我﹐我們得主動﹗」摳嫂先表了態﹐其實原來最想不通﹐就是摳嫂。現在全家人都嚇通了﹐只是想多留點地﹐留些好地。
立夏又強調一下﹕「一切聽工作組的。」立夏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人們想不到﹐三摳會主動將地交出來﹐工作組當然高興。就將三摳家分成三戶﹐決定給三摳夫婦留二畝地﹐給立冬家留四畝地﹐給立秋留畝半地﹐房產不動﹐糧食多留不少。給立冬一頭牛﹐給三摳留了一頭驢﹐還留些農具﹐小的家畜家禽不動。
三摳成了開明地主﹗兒子又在縣裡當幹部﹐反而光彩不少。
由於三摳的主動﹐工作組腰桿硬了起來﹐今天分三摳家的糧食﹐叫窮人見點利﹐工作就好做一些。他家存糧不少﹐光麥就有二十多口袋。赤貧戶一家兩口袋﹐一般貧農戶每家一口袋。糧食分到家﹐不少人有了笑臉。
摳嫂看到自己的糧食﹐一袋一袋扛出大門﹐心裡很難過﹐偷偷在屋內掉眼淚。很晚了﹐李歪扛袋糧食叫開門﹐要把糧食送回來﹐摳嫂感動的又哭了。三摳這回不摳了﹐不但不收﹐反而又送兩升豆子﹐給李歪﹐從此兩家更加密切。
工作組到了王其本家﹐他家不讓工作組進門﹐順義放狗守著門。第二天工作組帶了五個士兵﹐全副武裝。到了王家門口﹐狗剛跑出門來。只聽到叭叭兩聲槍響﹐狗「嗷」的一聲﹐就倒地沒氣了。進門後﹐二話沒說﹐就將王其本和他的三兒子順義﹐捆綁起來﹐押到區工所。大兒子順和﹑二兒子順平嚇得臉色發青﹐妻子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不說話。全家都嚇呆了﹑嚇傻了。人走了好半天﹐他們才返過勁來。
王其本﹐五十二歲﹐誠實忠厚﹐認老理﹐性格倔強。他家一直是村中殷實人家。有九口人﹐兩個兒媳﹐一個孫子﹐一個孫女。小兒子沒有成家。他認為﹐所以把他家劃為地主﹐完全是立政使的壞。他大兒媳﹐踩了立政家的莊稼﹐發生爭吵﹐有了過節﹐立政官報私仇。他對土改﹐就採用抵制的方法﹐才招來橫禍。他被帶走﹐全家哭得不行﹗順和﹑順平趕快託人打探消息。
第三天順義被放回來﹐滿臉傷痕﹐人黑了﹐瘦了﹐走路有點瘸。
「爸說同意土改﹐全家都要聽工作組的安排。不要對抗﹑不要鬧事。」順義含著眼淚﹐傳達完爸爸的話﹐一頭栽倒在床上。
工作組馬上定下來﹐王家搬出他們的前後院﹐與兩戶赤貧對換﹐其中就有李歪家﹐兩家都不太願意﹐感到老親四鄰﹐不好意思。
三摳聽說後﹐馬上找到李歪﹕「兄弟﹐別傻了﹗你看現在還有理講麼。你再不能別勁了﹐弄不好把你也抓起來。叫換就換吧﹗」
搬家的當天晚上﹐王其本的妻子就跳湖身亡了﹐死後不准發喪﹐不准親友送葬﹐扒個坑埋掉完事。事後﹐順義也不知去向。工作組只給王家留下六畝不好的地﹐沒有留農具和牲畜。
王家的變化﹐許多人不理解﹐好好一個家﹐就這樣家破人亡了。老人們說﹕「這太沒有天理了﹗」
年輕的說﹕「太欺負人﹗」
還有不少人唉聲嘆氣﹐三摳嚇出一身冷汗﹐想想後怕﹐慶幸自己有個好兒子。李大學聽了消息﹐倒吸口冷氣。掂量著﹑思考著自己的決定。他想將自己三畝地﹑一套院子﹑一頭牛﹑七袋糧食捐出來。本人不會種地﹐子女不在家﹐如果地給了立奇﹐他肯定會感激﹐還能幫他的忙﹐工作組也一定滿意。
大學把工作組長請到家﹐熱情招待﹐倒上茶水﹐遞上香煙。談了自己想法﹐胡州太高興了﹐意想不到﹐問了有沒有其他什麼要求。
「組長讓我說﹐我就說一下自己愚見﹐不對的地方﹐請組長批評﹗馬永奇一直是我家長工﹐我想將地和房﹐由工作組轉交給他﹐如果組長認為不好﹐就當我沒說。」
這又讓胡州沒有想到﹐他對長工為什麼這麼好。
「行﹐我看行﹗你這人真好﹐對窮人有同情心﹐我看你可以不是富農啦。」胡州的話﹐太讓大學興奮了﹐更感到自己的決定﹐是多麼正確﹗真是一箭三鵰。
胡州向上回報了大學的情況﹐並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劉海想了想﹐覺得對開展土改有幫助﹐就同意將李大學改為富裕中農。
王有齋聽到大學家的喜訊﹐趕快來祝賀。他們是表兄弟﹐大學大一歲。
「表哥﹐你行啊﹗誰都想不到﹐你真有辦法。」有齋賀喜道。
「不能這麼說﹐是工作組的恩賜﹗我真的也沒有想到。」大學不想多談這事﹐趕緊把話題轉到村內變故上。
「王家太慘了﹗現在其本還在押著﹐哎﹗真是人有旦夕禍福。」
「也許是命吧﹗看來共產黨真有招﹐對一些人打一棒子﹐給個甜棗﹐還不能哭﹐還得笑。對另外一些人打倒在地﹐叫他滿地找牙﹐只許他們說打的好﹐不然還打。其他人看了﹐害怕了﹐趕快投降﹐早晚都整服貼了﹐完事。厲害呀﹗」對有齋的感慨﹐大學也有同感。
「以後就少說自己的看法﹐多聽上面的﹐求個平安吧﹗」大學心有感觸﹐脫口而出﹗
「現在當聾子好﹐當啞巴最好﹗」有齋說完﹐告辭後﹐離開表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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