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歷險記(48)
我們把事情的方方面面談了一遍。走陸路,那是不行的。我們當然無法把木筏划到上游去。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到天黑,再坐小划子往回走,試試運氣了。所以我們便在密密的白楊叢裡睡了一整天。等到天黑我們回木筏那裡,小划子不見啦!
一時間,我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嘛。我們兩人肚子裡都明白,這是蛇皮又一次作的怪,說有什麼用?說只能彷彿我們故意找岔子,結果只能招來更多的壞運氣——而且不停地招來惡運,一直要到我們終於懂得了該一聲不吭才行。
後來我們談到了我們最好該怎麼辦。最後認定沒有別的什麼好辦法,只能坐木筏往下游漂去,一直到找到一個機會,能買只小筏子往回走。我們不打算趁四周無人時隨手借它一隻,就像我爸爸當年幹的那個樣子,因為那麼一來,就會有人在後面追我們。
因此,我們就在天黑以後,坐著筏子走開了。
蛇皮給了我們這麼多禍害,要是有人至今還不相信玩弄蛇皮該是多麼愚蠢,那麼,只要他繼續讀下去看看它怎樣進一步加害我們,就一定會相信了。
要購買獨木舟,通常是就在有木筏停靠著的那個岸邊。不過我們並沒有看見那邊有什麼木筏子,所以我們一直往前走了三個多小時。啊,夜色變得灰濛濛的,悶得很,這是僅次於大霧那麼叫人討厭的。河上是什麼個光景,你就是看不清。連遠和近也辨不清了。夜已深,一片寂靜,這時下游開來了一隻輪船。我們把燈點亮了,斷定人家在輪船上會見到燈光的。下游開來的船,一般開來時不會和我們很靠近,它們開出去時沿著沙洲,挑暗礁底下水勢平緩的水上走。不過,在這樣的夜晚,它們便不顧一切往水道上拱,彷彿跟整個兒的大河作對似的。
我們聽得見它轟轟轟開過來,不過在靠近以前沒有看得很清楚。它恰恰正朝著我們開來。這些輪船一般往往這麼幹,好露一露它們能多麼貼近得一擦而過,可又能碰不到我們。有的時候,大輪盤把一根長槳咬飛了,然後領港的會探出腦袋,大笑一聲,自以為挺帥的。好,如今它開過來了。我們說,它是想要給我們刮一刮鬍子吧。可是它並沒有往旁邊閃那麼一閃啊。這可是一條大輪,正急匆匆地開過來,看上去活像一大片烏黑烏黑的雲,四周圍亮著一排排螢火蟲似的亮光,可是一剎那間,它突然露出了它龐然大物的凶相,但見一長排敞得開開的爐門,一閃閃發著紅光,彷彿紅得熾熱的一排排牙齒,它那大得嚇人的船頭和護攔裝置直接罩住了我們。對著我們發出了一聲大叫,又響起了停止開動引擎的鈴聲,一陣陣咒罵聲,一排排放氣聲,——正當傑姆從那一邊、我從這一邊往水下跳的一剎那,大輪猛衝過來,從木筏的中間衝過去。
我往下潛水——目的是要摸到水底,因為一隻直徑三丈的大輪子眼看著要在我的頭項上開過去。我得保持一個距離,我得有個足夠活動的空間。我能在水下停留一分鐘,這一回嘛,我估計停留了整整一分半鐘。然後我急著竄到水面上,因為我委實快要憋死了。我一下子把腦袋探出水面,水齊著胳肢窩,一邊由嘴裡往外噴水,一邊由鼻子裡往外擤水。當然囉,水流得很急。輪船停機以後十秒鐘,又開動了機器。因為這些輪船根本沒有把木筏子上的工人放在眼裡,眼下它正沿著大河往上游開過去,在濃重的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偶爾我還能聽到它的聲音。
我大聲叫喚傑姆有十來回,不過毫無回音。我就把我「踩水」時碰著我身子的一塊木板抓住了,推著它往岸上游去。不過我發現,水是朝著左岸流的1。這也就是說,我已來到了橫水道裡了,於是我轉了一個方向,朝那個方向游去。
這是一條兩英里長的斜斜的橫水道,因此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游過去。我找了一個安全地點爬上岸來。我沒法看得很遠,只能在坑坑窪窪的地上摸著往前走了四分之一英里路。接下來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座老式的那種用雙層圓木搭成的大房子跟前。我正要急匆匆走過,突然竄出幾條狗,朝我汪汪亂叫,我知道,我還是站著不移動一步的為是。
1諾頓版註:指肯塔基,下面一章寫的「打冤家」就發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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