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死在聖母峰上(5)
面向未來
有人問過我:要是早知道爬聖母峰會有這樣的「下場」,還會不會去爬?我的答案是:「當然不會。」只是,爬聖母峰既然出自於自己的選擇,而我又很清楚地明白其中的風險,那一切的後果,我也就心甘情願去承擔,無怨無悔。正所謂:「歡喜做,甘願受。」
這並不表示我對失去全部手指、腳趾這件事無動於衷。記得區公所的里幹事告訴我,已經幫我申請「殘障手冊」時,我才第一次警覺到自己原來已是「殘障人士」了,當時一直不能接受也不認為自己是殘疾人。但我知道,沈溺在失去手指、腳趾的哀傷中,並不能挽回任何一根指頭或腳趾,倒不如面對現實,努力學習如何在現有的殘缺情況下,好好打點自己的生活起居,趕快重新投入現實生活中。我絕不想讓自己的下半輩子躺在床上或在輪椅上度過。
這也是為什麼在出事之後,我雖然在手術檯上歷經十五次的大小手術,卻仍然泰然自若、不怨天尤人的原因。
在醫院,從醫師、護士、病友,以至來訪的朋友、記者,很少會看到我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樣子,他們驚訝之餘,都說我是「鐵人」。有一位朋友甚至調侃我說:「哎喲,你真行!動那麼多次手術,眉頭也不皺一下,痛也不哼一聲!」其實我不是「行」,我只是比別人看得「開」一點而已。
展望未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要做。我對朋友說過:「我還要再爬山。」我當然不是盲目到以為自己還能攀登七、八千公尺的高山,而是希望自己可以像吳明忠那樣,走到聖母峰的基地營吧!對一個真正的愛山人來說,沒有機會再登一座絕頂高峰,俯視蒼茫雲海、無垠大地,固然有點可惜,但能夠走到它的山腳下,呼吸它的氣息,仰望它的雄偉,也足以一解對山的思慕之情了。
而《中國百岳》的計畫也一定要完成。雖然近幾年拍攝《中國百岳》遇到困難,進度落後,但我都告訴自己,要想盡辦法,克服一切問題。以前走一天的路程,現在可以花二、三天慢慢走完;沒有經費,就等待機會。因為《中國百岳》是我自己找資料、自行規劃的一項計畫案,希望以此為指標,自己盡量去做,萬一將來真的無能為力,也希望有興趣的人可以繼續完成,至於他們要怎麼做、怎麼修訂都沒關係,我只希望這些屬於中國人的東西是可以由中國人來完成的。
人們喜歡把登頂成功比喻為「征服」一座山。但我從來沒有過「征服」一座山的想法。其實,山又豈是人所可以「征服」的?我排除萬難登頂,為的只有一件事情:征服自己的局限性、征服自己的狹隘與怯懦。現在,矗立在我面前的人生大山,已經夠高、夠險,夠我自己挑戰一輩子。我,必須更加堅強,並全力以赴,才能完成目標。
--節錄自「寶瓶文化」《一座山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