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義(167)
正然問話,忽然見外邊有許多人「嘩」一笑,有宗奇事。見一個人身軀不到五尺,極其瘦弱。青布四方巾,迎面嵌白骨,飄帶剩了根半。青綢子袍兒,上面著些個補丁,黃藍綠什麼顏色都有。一根舊絲縧看不出什麼顏色來了,穗子全禿了,還接著好幾節。青綢子中衣也是破爛,高腰襪子,襪腰禿嚕到核桃骨兒上,一雙大紅厚底雲履鞋。看臉膛如重棗一般,一雙短眉,一對圓眼,黃眼珠自來的放光,準頭小,嘴唇薄,兩腮無肉,大顴骨,尖頭頂,元寶耳朵。手拿著蒼蠅拴,倒騎著一匹黑驢。大家瞧看,以為稀罕之事,故此大家笑他。到了酒鋪,往裡瞧了一眼。大傢伙都瞧他,這才看出來都有了鬍鬚了。他這鬍子和他臉一個顏色,紅不紅,黃不黃的。瞧他這個下驢各別:倒騎著,一扶驢,「嗖」的一聲就下來了。艾虎那麼快的眼睛,直沒瞧見他怎麼下的驢。可也不拴著。
他說話是南方的口音,說:「唔呀!站住。」驢就四足牢紮。他就進了屋子喝酒,叫過賣要酒。過賣說要多少,回答兩壺。過賣先給他擺上鹹菜碟,復又拿過兩壺酒來,問道:「這驢不拴上點,要跑了呢?」回答說:「唔呀!除非你安著心偷。」過賣說:「我告訴你是好話,這街上亂。」那人說:「我這就喝完。」見他把酒拿起,他一口就是一壺。
艾虎瞧著這個人各別,再瞧同他喝酒的那醉鬼,爬著桌子就睡覺了。自己就知道這個騎驢的多一半準是個賊,就先把過賣叫來,會了酒鈔,也不叫那個醉鬼。他淨等著這個騎驢的出去,他跟將出去,看他奔什麼所在。
果然見這個騎驢的喝了兩壺,又要了兩壺,就是吃了一塊豆腐乾。他叫過賣算帳。
過賣要算,他又攔住說:「我算出來了,四四一十六,搭兩個錢,一共十八個錢,明天帶來罷。」過賣說:「今天怎麼都是這個事呢,全是一個老錢沒有就敢喝酒。那個劉光華倒是認的,這個素不知底,又不知他家鄉住處。」這個騎驢的惱哩,說:「太不認街坊了!教你記上,你不記上,我驢丟了,賠我驢罷。」過賣說:「你的驢丟了,怎麼教我賠驢呢?」騎驢的說:「在你這裡喝酒,萬兩黃金,你都該給照應著。」過賣說:「我明白你這意思了,我們這酒錢不要了,管把你也不要驢了罷?」那人說:「我敢情那麼好,要不咱們兩便了罷。」艾虎過來說:「你們兩個人不用爭鬥了,這個酒錢我付了罷。」過賣說:「得了,以後人家不敢在我們這裡喝酒來了。一個是請喝的,一個是抄酒帳。」那個人說:「你不用放閒話。」艾虎說:「酒錢我付了,這個驢怎麼找呢?」
那人說:「我這個驢不怕的,丟不了。我是出來騙點酒喝。那驢到人家有牲口的地方,槽頭上騙點草吃就得了。」只見他一捏嘴,一聲呼哨。艾虎知道他九成是賊了。不多一時,就見他那驢連躥帶迸回來了。過賣說:「難為你,怎麼排練來著?」就見他一抱拳,也並不道個謝,也並不問名姓,說了聲「再見」。艾虎也要一抱拳,一瞧那個人已經上驢去了,在驢上騎著呢。艾虎到了外頭,過賣也到了外頭。過賣成心戲耍他,這回這個驢呀,情而必真是騎正了。過賣成心耍笑他,說:「你騎倒哩。」那人道:「皆因我多貪了兩壺酒,我醉了。我就是好喝一盅,我在家裡喝醉的時候倒騎了驢,是我兒子告訴我的。」過賣道:「好說呀!孫子。對了,原是這麼騎著的是。」艾虎見他買了過賣一個便宜,他又把雙腿往上一起,在半懸空中打了一個旋風,仿然是摔那個一字轉環岔的相似,好身法,好快,就把身子轉過去了,仍是倒騎著驢。那驢也真快。艾虎追下去了。
出了魚鱗鎮,西口路北有座廟,見那個騎驢的下了驢,在門口那裡自言自語的瞧著山門上頭說:「這就是雲翠庵。」艾虎心中一動,原來雲翠庵就在這裡。見那人拉著驢往廟後去了。艾虎遂即瞧了瞧廟門,也就跟在後邊來了。到了廟後,見有一片小樹林,過這一個小樹林,正北是一個大葦塘,找那個人,可就蹤跡不見了。艾虎一陣發怔納悶:「又沒有別的道路,他往那裡去了?」直到葦塘邊上,看見那小驢蹄兒的印了,看著奔了葦子那裡去了。離著葦子越近,地勢越陷,驢蹄子印兒越看的真。順著驢蹄子印,倒要找找它奔什麼地方去了。一件怪事,這個驢蹄子印,就在這葦塘邊上,再往裡找,一個印也沒有了,往回去的印也沒有,往別處的印也沒有。艾虎納了半天的悶,說:「這個人實在怪道!」找了半天,也就無法了。按舊路而回,從新又到廟前踩踩道,俱都看明,轉頭回店。
回到順興店中,徐良已然回來了,皺眉皺眼在那裡生氣呢。艾虎進去說:「三哥早回來了嗎?」答道:「回來了半天了。」艾虎說:「三哥出去見著什麼信息沒有?」答道:「什麼也沒打聽出來。老兄弟!你見著什麼信息?」艾虎還未回言,胡小記打外邊進來。艾虎說:「又來了一個。」進門就問:「大哥打聽著什麼信息沒有?」胡小記說:「出去了半天,什麼事我也沒打聽出來。」徐良說:「必然是老兄弟打聽著了。面上有喜色,必是打聽著了。」艾虎把方才在酒鋪遇見醉鬼泄機,看見騎驢的詫異的話,說了一遍。徐良歡喜,議論大家晚晌上雲翠庵找芸生。不知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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