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飲食文化博大精深,號稱天空飛的,陸上爬的,地裏走的,水中游的……全能搬上桌,選擇面之廣,令人嘆服。因此,中國人對吃非常講究,做菜更是一種藝術。
我的家鄉是位於湘江之畔的湖南長沙,那裡物產豐富,各種菜蔬產量多而質美,所以長沙菜館非常多,而且各有特色。譬如玉樓東的名菜、名點就不勝枚舉,玉樓東菜館門口還有副對聯:「麻辣子雞湯泡肚,令人常憶玉樓東。」
家中注重吃由來已久,且具傳統性,先祖輩曾和十幾位好友組織「消閑會」,輪流作東。因為當時酒席一桌只坐12人,而消閑會共有16人,所以他們特製了大號的桌面,以及加長的筷子,後來竟然成了湖南菜館的一種標誌了。
他們吃菜,講究滾、爛、淡和色、香、味。猶記小時常在奶奶身邊轉,年紀大的老人閑來無事,總是絮絮叨叨的談起往事、懷起舊情,所以我也就對消閑會的一些傳聞有所知悉。就記憶所及,拼湊出這麼一件趣事:
消閑會裡的成員,規定可以子承父志,到了功成身退、含飴弄孫、有「閑」可消的年紀,就自己斟酌是否承繼沿襲,因此隨著「天年」以及「境遇」的不同而有所增減;桌面的使用也常大小不斷的輪替;而成員的姓氏更是五花八門。有段時間只剩8人輪流作東,不久,其中一個因孩子工作關係搬到外地去了,最後只剩寥寥七人。
而這七人中有個姓秦的,可能是年紀大了性格丕變或其他原因,隨著聚會次數的增加而變得小氣、吝嗇起來。每年新春團拜時,負責編排的人,就將一年輪流作東的日期及主事者安排妥當,印出名單人手一紙,照計行事。可每回輪到秦老,他就以各種理由和事故推託、耍賴,不願付賬、不照規矩來,最終總是由大夥兒分攤費用。時間長了,其餘六人對他就心存芥蒂,有看法了。
這不平、不公之氣積久了,總得用個什麼方式排除與解決才行啊。眾人苦思良策,當然,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大夥兒決議把這秦老「開出去」!可一想:「饕客」一場,相處久了,怎忍如此?想個辦法讓他覺悟吧!其中有個老學究,想了個妙點子,既能大飽口福,還能增加知識更能讓秦老沒得吃!於是,照會大家,當天聚餐時,如此這般……
聚會時日到了,這六人提早光臨給飯館打過了招呼,然後依序落座,這秦老到快開席的時刻才姍姍來遲。作東的蘇學究開口說了:「咱們今天別像以往一般,埋頭猛吃,何況今兒個換的這家飯館,聽說廚藝精湛,所以大夥兒也來點新鮮的,學學古人文雅一番如何?」
眾人一聽,七嘴八舌的起哄:「我們沒您有學問,怎麼文雅啊?」
「小事一樁,待會兒菜上來了,按著自己的姓,能說出這道菜的典故、出處或傳聞的,那麼這菜就歸你獨享,怎麼樣?可行嗎?否則就只有乾瞪眼的份!」
大家一想,這消閑會吃來吃去的,所謂有來頭的招牌名菜,它們的典故傳奇也都耳熟能詳,再說跟自己的姓相關的也有那麼幾道,應該不難,況且已事先關照過了,所以都心照不宣的拍手贊成。那秦老也不置可否,心想那也難不倒我,肯定有得吃……
蘇學究立刻招呼跑堂的上菜,只見一盤細火慢煨,燉得酥軟腴潤、亮晶晶、顫巍巍、入口即化的「東坡肉」端上來了!蘇學究馬上說:「各位!有僭了!這道菜可是專為我燒的哪!」於是把個蘇東坡被謫放黃州後,從田野父老處學來的這紅燒豬肉的烹飪秘訣經過,細說一遍,並對這位文豪的樂觀胸懷大大讚揚一番。
陸續上了「宮保雞丁」、「李公雜碎」,這丁老與李老,分別說了丁保楨和李鴻章與這兩道菜的關係;再來的「蜜汁火腿」,讓宗老邊講著他那抗金英雄的祖先──宗澤的「金華火腿」掌故,邊喜滋滋的將此佳餚移到自己面前;那盤麻辣十足、紅白相間的「麻婆豆腐」,給了陳老敘述「陳氏姑嫂」兩個婦道人家艱辛創業的故事的機會。
最後上了一道「黃燜甲魚」,於是,鄭老把乾隆年間,「揚州八怪」之一的大畫家鄭板橋,在山東濰坊出任知縣當時,縣裡的一陳姓鄉紳,為了滋補身體,延年益壽,他取用甲魚與雞燉煮成菜,其味異常鮮美,鄭板橋食後,想方設法打聽此菜的做法並增加了海參、魚肚、口蘑等原料,先煨後燜,加以改良而成名菜的經過一一道來。
現在,除了秦老之外,每個人面前都擁有一盤名菜,看著眼前熱騰騰、香噴噴而且與自己大有根源的美食,除了一消心頭之恨外,還有點幸災樂禍的念頭升起。六個人嘴角含笑的抬眼瞅著秦老,正想共同舉箸大快朵頤的時刻,卻聽得秦老,不緊不慢的搭腔啦:
「各位會友!且慢!現在容小弟也講個典故再嚐不遲。」
大家只得放下筷子,心中狐疑不已,不知這鐵公雞要耍啥花招。耳邊傳來秦老慢條斯理的語調:「話說秦始皇決定併吞六國,他問李斯,我先對哪一國用兵好呢?李斯說,先滅韓國。隨後……」隨著他的敘述,六個人面前的佳餚也一道道的轉移到秦老面前……。@*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