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乘車策馬比如何,御者洋洋得意過。
不是其妻深激發,焉知羞恥自今多。
什麼緣故?聖賢云:「羞惡之心,義之端也,人皆有之。」人有一時自昏,偶然昧卻羞惡之心,或因人激發愧悔,自修做出義來的。這套書雖是小說,可是以忠烈俠義為主,所以將今比古,往往隔幾回搜討故典,作為榜樣。此段又引出一個趕車的來:春秋時齊國晏嬰為齊相,有一趕車的,不知其姓名,其妻號為命婦。一日,給晏子趕車入朝,適到自己門前,其妻從門隙窺之,見其夫為晏子趕車,擁蓋策馬,意氣洋洋,甚自得也。到晚,即速而歸。其妻求去。趕車的驚而問之道:「吾與汝夫婦相安久矣,何忽求去?」其妻回答:「始,妾以子今暫為卑賤,異日或貴顯,故安之久。今見子之卑賤之日,倒自足自滿,得意洋洋,也似乎卑賤無期之日。」趕車道:「何以知之?」
其妻道:「妾觀晏子身長不滿三尺,若論其身為齊相,名顯諸侯,不知當何如驕傲,何如滿盈。乃妾觀之志氣,恂恂自下,若不知有富貴者,則其意念深矣。若子身長八尺,偉然一男子,乃為僕御,若汝有大志,不知何如愧悔,何如悲思。乃妾觀子之志氣,則洋洋自足。洋洋自足,是以卑賤自安也,他何復望,是以求去。」御者聽了,不覺羞慚滿面,深深謝過,道:「請從此改悔何如?」其妻道:「晏子之過於人,亦此改悔,謙沖之智耳。子信能改悔,則是能懷晏子之志,而又加以八尺之長,若再躬行仁義,出事明主,其名必揚矣。」御者甚喜。御者致謝其妻,道:「蒙賢妻教戒,始知進修有路。」
其妻道:「妾又聞,賤雖不可居,若背於義,則又寧居之;貴雖可為,若虛驕而貴,則又不可也。」御者感謝。自此之後、遂自改悔,學道謙遜,常若不足。雖仍出為晏子趕車,而氣象從容,大非昔比。晏子見之,甚是驚異,因詰問道:「汝昔糾糾是一匹夫,今忽雍和近於賢者,斯必有故。」御者不能隱,遂以其妻之言實對。晏子聽了,大加歎賞道:「汝妻能匡夫以道,固為賢婦。汝一改悔,便能力行,亦非常人。」因見景公,薦以為大夫,顯其妻以為命婦。君子謂:命婦不獨匡夫,自成者遠矣。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詩曰:
道士須知結善緣,害人害己理由天。
佛門反作賊徒穴,口說慈悲是枉然。
且說胡小記、喬賓進來,俱都問了姓氏,彼此落坐,復獻上茶來。徐良索性就把這個說了,求老道給占算占算賊的下落。老道滿口應承,並不推辭,就把金錢卦盒一搖,說:「還有一件,幾位施主,我要把他占將出來,保你們一去就能將他拿住。可有一件事,我出家人慈悲為懷,善念為緣,你們要拿住他時,必須要勸他改邪歸正,千萬不可殺害他們的性命。你們要結果他的性命,豈不是貧道損了德了嗎?」徐良說:「既是有道爺這麼說著,我們絕不殺害他的性命。要是勸解他不聽,我們也把他放了,也不結果他們性命。」老道說:「你們要是捉著他,也是打廟內捉著他。」徐三爺說:「你得指告在那地方?是那個廟門?」老道說:「我這句話說出來,就怕不妥。」徐良說:「你只管說罷。你要怕我們把他殺了哇,我們起個誓。」這句話未曾說完,就見艾虎「哎喲」一聲,「噗嗵」栽倒在地。徐良就知道是中了計了。再看胡小記、喬賓過去一攙。
徐良說:「老兄弟,這是怎麼了?」焉知曉借著攙艾虎的這個光景,也就眼前一發黑,覺著腿一軟,「噗嗵」也栽倒在地。徐良一回手,拉刀掏鏢,梁道興手中的卦盒,衝著徐良面門打來。徐良一閃,回手就是一鏢,也沒打著老道。老道躥出屋門之外,喊叫:「二位賢姪快來!」徐良並不追趕,他淨看著這幾個人。
你道這個是什麼緣故?這個老道本是與崔龍、崔豹叔姪相稱,他外號人稱妙手真人,綠林的大手,與吳道成、蕭道志、黃道安皆是師兄弟。他有兩個徒弟,一個叫風流羽士張鼎臣,一個叫蓮花仙子紀小全。崔龍、崔豹與張鼎臣換帖,沒事也常往廟中來。這個老道雖是綠林,如今不出去偷盜竊取,就在廟中一半算卦相面,畫符鎮宅,若有在廟中投宿的官府客人,仍是結果他們的性命,盡其所有作了一號買賣。一年之中,也不定作著這麼三號兩號的,作不著也不定。可巧這日晚間,崔家兄弟前來見了老道,就把自己的事情學了一遍。老道就教他們在北邊屋裡去,說:「不可聲張。他們要是追將進來,我自有道理。」他們出去,就聽見房瓦微然一響,暗把小童教好,教他如此如此的說法。
徐、艾二人進來,假說卦爻,說算出來是四個人,其實是崔龍說的。見了他們,淨是一派的好話,其實茶中早下上蒙汗藥了。追了半天賊,那一個不渴,就是徐良單單的沒喝。
怎麼個緣故?他一見這個老道臉生橫肉,說話聲音宏亮,雖然上了點年歲,究屬不像善良之輩。徐良總疑著那個賊在廟中哪,可又不能指實,瞧艾虎他們喝茶,就怕他要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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