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書生：認認真真走過場
【大紀元1月8日訊】很多人都聽說過中國大陸高校的本科教學質量評估，如同其它「運動」一樣，搞得國內高校一片「轟轟烈烈」的景象，評估在教育界爭議很大。我在出國前「有幸」參與了我校評估的全過程，在此痛定思痛一下。
我在國內工作的大學在國內高校中排名中等偏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原來是以一個學科占「國內領先」位置的學院，後來隨著高校改名的潮流，也改成大學了。在這次全國高校評估中全校教職員工受盡了折磨，最後獲得評估成績為「優」，勝利過關。我來說說我們是如何準備的，體會一下什麼叫「認認真真走過場」。學校對我個人還是很好的，我沒有理由敗壞我們學校的聲譽，所以校名就保密吧。
說一下為什麼評估會牽動那麼大。首先是來頭大，這個「高校本科教學質量評估」是國家教育部直接組織和領導的；還有評估結果影響大，與學校的前途直接掛鉤，評估結果將決定學校能否申請政府的各種教育經費，招生專業，招生規模等等；而且評估結果對公眾公佈，所以也會影響到我校對報考學生的吸引力。這幾點是學校生存至關重要的。評估對於我校尤其重要，如果能得優，我校就能擠進我省的二十所「重點發展高校」，否則就要面臨「生死由命」無人管的境地；那幾年在全國高校「擴大招生規模」的運動中，我校不甘落後，校園面積和在校學生人數都超過翻兩翻，貸款二個億左右，一旦招生接不上，經費不足，我校的巨額貸款就會讓學校面臨絕境。那些特別有名的一流高校如清華、北大和南大他們是不怕評估的，很差的沒有一點名氣的也不太怕，像我們這樣的有點名氣但是不太大的對評估最重視了。
任何運動開始首先是動員會。在評估一年半前就召開動員會了，據說這還是準備太晚了，領導在「迎評動員會」上講，評估只能拿「優」，「良」都不行！學校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現在回想覺得有些荒唐，但當時確實是全校教職員工一條心，都知道學校倒霉了，福利就會大受影響，（我校水平不是非常高，但是福利非常高！），就連喜歡寫信舉報學校如何如何的退休老教師也「統一思想」了，他們最擔心的是我校一直堅持的按照老的醫療報銷制度會不會失去；學校異乎尋常的宣稱：「誰砸學校的飯碗，我就砸你的飯碗！」，「誰影響學校發展一陣子，學校一定影響他發展一輩子！」。出了問題的教師立即開除，並且一定要讓「破壞學校評估」的惡名跟著他，這樣的教師看誰還願意聘用？教師中一直維護的一種表面和氣也毫不留情的蕩然無存，領導們經常講的一句話是「評估壓力太大，我脾氣不好。」教師們喜歡挑刺的知識份子老毛病好像也改了，雖然也會有一些小矛盾，但總體上大家一起齊心協力迎評估，「人心齊，泰山移」嘛，我在高校工作這麼多年，終於第一次看到了人心那麼齊，尤其是知識份子人心那麼齊，真是難得啊。
接著是準備，從何開始呢？高校教師有辦法！就像搞科研項目一樣，首先是研究分析別人的評估經驗和教訓，在大量研究的基礎上，拿出我們的方案。經過各種途徑拿到一些評估經驗（據說每個學校對於這些評估工作都很保密，學校行政人員也沒有白吃飯，搞到手了），拿來一看，把我們嚇得夠嗆，原以為我們夠重視了，沒有想到人家更厲害！據說有個高校評估材料裝了八卡車，卡車的噸位忘掉了，反正是總共好多噸的材料！更令人沮喪而且無可奈何的是，據說有人因為評估死了！教務處處長或者平時教學工作量大的教師操勞過度，壓力過大死了!真是難以致信啊。
很快我們就知道這次評估不同於以往任何領導考察之類的，糊弄不得。每個教師人手一份要準備材料的清單，前三年至今所有承擔課程的備課筆記，教案，學生作業，實驗報告，考試試卷，評分標準，點名冊等，前五年至今所有的畢業論文，指導過程記錄等，各種教學科研製度，規章等等。這下麻煩了，備課筆記要求是統一格式的，每年都要有所改進的，教案要精確到哪個概念講幾分鐘，哪個公式幾分鐘，難點在哪，怎樣講。我們都是一份備課筆記用幾年的，甚至好多年的，上課哪有那麼規範，什麼內容幾分鐘怎麼可能呢？怎麼辦？編，現編！我每學期二到三門理論課，一到二門實驗課，三年大約要二十個備課筆記和教案，還要準備一些幻燈片電子化教學材料之類的。拿著給我們的「標準」 備課筆記和教案，我們就開始編，更確切說是「抄」，把其它院校這類精品課程拿過來「改編」、「綜合」一下加個自己的名字就好了，我一個勁的埋頭苦幹，連寒暑假也在干，打印了一份又一份材料上交到系裡的評估領導小組那裏，也不知道搞了多少材料，直至有一天因為材料太多了，要搬到更大的一個房間，各人搬自己的，我才發現我的備課筆記和教案推得那麼高，我一趟是搬不動的，我真佩服我的生產能力原來這麼強！又歎息我自評估開始就一直沒有搞科研了，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管了，評估完了再說吧。
這些我們教師自己幹就可以了，實驗報告需要學生配合。實驗報告以前沒有要求留存，很多發給學生了，學生丟了或者學生畢業了，無法找齊。有辦法！找學生來抄，抄上以前學生的名字和學號就OK了，還算現在的學生複習了一遍，當然要找好學生，尤其是政治上要求積極的，可靠！不會把這些只能做不能說的小事說出去。還好只有少量牢騷，說工作量那麼大卻沒有勞務費。唉，他們那點勞動量算個屁，我們教師幹了那麼多也沒有報酬，還不是任勞任怨嘛，要報酬？等得到優秀了，會有的！我的實驗報告很好！沒有想到我有先見之明，所有報告我都習慣性的放在實驗室裡！沒有丟，就缺少一些當時沒有交的，找幾個好朋友學生很快搞定了，我的實驗報告可是貨真價實的啊！其他人忙得人頭攢動的時候，我當時得意了好一陣子。
接著是更大的麻煩：試卷！我這個人基本上是上課嚴一點，考試不為難學生，他們還要找工作，出國等等，高一點的成績對他們有好處，又不想出題太簡單，所以我改的試卷很寬鬆，學生們高興了，至今還有學生在網上說我多好，但是當時我就麻煩了，因為要有個評分依據，一點不能馬虎，沒辦法，我改得特別寬鬆的試卷就「報失」我丟了！理直氣壯，因為那時沒有要求留存試卷啊。心裏還有點不踏實，後來才知道很多教師「丟」了很多試卷，我後悔沒有多丟幾本，這樣就少一些工作量了。還剩下一個問題就是我對於55分以上的全部總分給及格的問題，編了一些平時成績，順便編好了點名冊，把55以上變成60分的「解釋」了一下。聽說有個老師把學生成績抄錯了因為錯了一行，後面的全部抄錯了，還有的題目出錯了等等，還有個老好教師，卷面分數40分以上總分就給及格，等等希奇事，一時教師亂作一團，我也有幾個試卷中有「硬傷」沒辦法改了，聽天由命吧，誰叫自己以前那麼好心呢，但求沒有抽查到就萬事大吉了。我們系裡有個老師改卷用鉛筆，現在可以重新改，他一點「硬傷」也沒有，所有問題全部糾正！人家就是有個好習慣，以前改卷用鉛筆！我們就沒有辦法改了，當時那個教師笑得那個歡哪，我們都很羨慕他。
材料基本齊備了，準備評估那天的課吧，平時上課好壞關係不大，那天一定要高水平！每人自己背，教研室互相切磋，然後系裡一個一個的過關，每個老師輪流試講，互相指出不足，太多了，好多人就馬虎了，住在城裡的教師回家就很晚了，主任不在就很快一個個通過，在就認真一點，準備評估這麼長時間了，很多教師很疲勞，很麻木了，反正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自己也不一定被抽查到，管不了那麼多，認命了。
最後一項準備是省裡先試評估，其中一個是聽取教師意見，我被選中作為教師代表，省教委的領導來了，找我們中青年教師，高級職稱教師會談。省領導要求每個人必須說點意見或者要求學校改進之類的提議，我畢竟歲數大一點，懂事，我說的全部是學校和系裡的優點、成績，絕口不提不好的，對學校各項工作讚不絕口，要知道我讀大學的時候，圖書館有詳細的資料，我對文革時期的報紙雜誌一個一個的研究過，知道該怎樣保護自己。有不少青年教師，甚至少數中年教師，在省領導許諾這次提意見是要真正改進的契機的誘惑下，提了一些個人待遇，職稱方面的批評意見。果不其然，第二天各系開會嚴肅通告，所有提不好意見的都被記錄在案，學校將來酌情處理。我這樣的被表揚，說我顧全大局，好人哪。以至後來黨保鮮要群眾評價，把我也喊上了，都知道我只說好話，不會誤事。這一點我的導師早就告訴我了，反右派的經歷不可忘啊。
差點忘了，我校還有個「硬傷」：師資不夠，就是師生比不夠要求，一般要求一個教師對七到八個學生，但是這些年忙著擴招，又要講究辦學效益，所以學生人數翻了兩番多，教師人數還不到一番，我校師生比大約為一比二十八，教師人數嚴重不夠，怎麼辦？知識份子有的是好辦法：退休的，外聘的，還有部份行政人員都算在在職教師裡面，我系有一個教師死掉了，仍然還在教師名單裡。被問到如果這個教師被抽查到怎麼辦？回答很乾脆利落：就說出差了。當然還有就是高級職稱人數不足，那就更簡單了，退休和外聘的加上就足夠了。
準備了一年半多，高高在上的評估專家們來了，可能是讓我們不要太緊張，又神神密密的告訴教師們，評估專家們大多已經被搞定！原來學校裡那些拿著高獎金的行政人員也不白吃飯，公關工作很到位，公關甚至到北京去了。我們緊張之餘鬆了一口氣，一週過去了！他媽的，請原諒我實在忍不住要罵人了，我們系裡一個也沒有查！什麼也沒有查，這麼多人白忙活了一年半！旁邊有人說，不查你還不好？查到問題你吃不了兜著走！想想也是，還是白忙更好一些。
結果出來了，是全優！勝利之餘有個不大不小的遺憾：我校一個中年教師被點名第二天要被專家聽課，一晚上睡不好，急得要命，導致中風。一時教師們對他很同情，老講師，小孩還小，就中風了，真虧。還好比有些學校出人命好多了，當時我們有些教師還對那些外校「嚇死了」或者「忙死了」的教師說些風涼話，但是現在沒人說了。災難已過，一切向前看吧！
要說對評估無所謂，甚至開心的，就是那些學生了，學生沒有責任，主要是出操要準時，沒事不能在宿舍睡懶覺，除了部份積極學生幫著老師做實驗報告之外，學生沒有什麼任務，而且學校食堂大大改觀，為了評估準備的，面積和就餐環境都有很大的改善，尤其是評估那一週飯菜又好又便宜。很多學生非常歡迎評估，他們真的希望一直這樣就好了。唉，評估一完，又回到原樣飯菜了。
還有一個就是複印室和印刷廠賺了大錢了，本來圖書館有個複印機提供複印服務，評估複印量巨大，所以圖書館增加了兩台，印刷廠很有魄力，一下買了二個高級複印機，工作效率極高，而且印刷廠服務很好，晚上到十一點，沒有星期六和星期天休息，裝訂很專業。我們去複印只要簽個字說明用途和頁數就可以了。印刷廠老闆在聽我們說評估以後要經常化，我們教學以後就按照評估標準做，印刷和複印量還很大，他高興的嘴合不上。估計每個評估高校的印刷廠都能猛賺一筆，而且也能增加好幾個就業機會。
我忙了一年半，終於過來了，要說收穫呢，我還是有點的，我以前做事亂，現在幹什麼都是條理清楚；還有就是有「原則」了，不及格就不及格了，不會亂給人情了。整個評估過程讓我實實在在的體會了「認認真真走過場」，都知道是假的，還忙得那麼投入，那麼真。不在其中難知其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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