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上)
虔誠革命,絕親情離家棄母
熱愛領袖,鬧土改認賊作父
話說林昭系江蘇蘇州人氏,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六日出生於彭姓書香世家;父,彭國彥,書生才子,正直耿介,滿腹經綸,風流倜儻,參加一九二八年全國大學生縣長考試,名列榜首,曾任吳縣縣長,口碑大佳;母,許憲民,名媛才女,抗日巾幗,曾是共青團員,又為“國大”代表,暗中資助中共地下黨組織做了許多重大的事;舅父許金元系中共早期黨員,曾任中共江蘇省委青年部長,一九二七年四月國民黨“清黨”時遭殺害。林昭系彭家長女,尚有一妹彭令範,一弟彭恩華。
據知有林昭好友、老同學對林昭出生年有新說:林昭生于一九三一年黃曆十一月十九日,其母將其改為公曆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六日。因為一九三一年是黃曆辛未年,未屬羊,稱羊年。
中國民間習俗忌諱女子屬羊,諺云:“女子屬羊守空房”,“眼露四白,五夫守宅”。羊眼露白,引伸而屬羊女子會克夫云。雖系迷信,習慣力量十分強大。林母許憲民如許新潮女子也不可避免受其影響。查一九三一年的黃曆十一月十九日對應公元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廿七日;一九三二年黃曆十一月十九日才對應公元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六日。林昭生于一九三一年如確,許憲民在女兒生辰的改變上是很細緻週到的。
林昭的生年據她自己所述,則又有異說。據林昭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二日在一份起訴書上的批註云:“被告林昭,原名彭令昭,又名許蘋,化名呂明,女,三十二歲(注曰:應為三十歲)。”那是把自己的出生年定為一九三四年了。
據此,林昭出生年有三說:一九三一年、一九三二年、一九三四年,而出生月日則無異說。本書取一九三二年為準,餘二說聊存以備攷。
林昭幼承庭訓,耳濡目染,愛好文學,剛強任性。從小熟讀《紅樓夢》,也讀《水滸》、《三國》;稍長,讀杜甫、魯迅、馬雅可夫斯基、狄更斯,也讀李白、巴金、萊蒙托夫、羅曼羅蘭;聽民樂、《二泉映月》,也聽西洋音樂、貝多芬。
少年林昭能寫一手好文章,向報刊投稿被錄用發表,曾有“神童”之譽。父母特別寵愛,外婆視為掌上明珠。林昭胞妹彭令範事隔六十餘年,猶能憶及“外婆對姐姐奇寵。母親曾對我說,‘你外婆啊,如果你姐姐要天上的月亮,她也會想辦法摘下來給你姐姐。’但是天上的月亮怎麼摘得下來呢?我問母親為什麼外婆這樣喜歡姐姐?母親回答:‘外婆很寂寞,我們都在外面工作,所以當你姐姐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後,她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你姐姐身上。你姐姐身體不好,很嬌,而且有時你姐姐也會講一些討好外婆的話。’
母親如此解釋,不知道是否是真正的原因。有時愛是無法解釋的。我與姐姐相處的時候,從來沒有聽到她對任何人說過討好的話。或許這正是外婆寵愛的原因。在外婆真誠坦蕩的一生中,她對姐姐過分的寵愛,或許部分地塑造了姐姐任性、偏執,不容易變通的個性。”
林昭受娘舅和母親左傾的影響,一九四七年在蘇州萃英中學讀高中時參加了中共地下外圍讀書會之類的組織,與陸震華諸同學合作辦“大地”圖書館、《初生》文藝刊物。林昭以“歐陽英”的筆名在《初生》雜誌上發表文章。陸震華至今收藏有林昭文字的《初生》。一九四八年下學期,林昭轉到蘇州景海中學就讀,受該校教師、中共地下黨員陳邦幸的薰染、指引,得以被介紹給蘇州女子師範中共支部的領導楊願,楊願吸收林昭加入了中共組織,林昭由此做了三天正式的中國共產黨地下黨員。才十六歲的林昭為成為共產黨員,如何能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不由自主的去找陸震華傾訴肺腑。妙齡少女、青春男子,獨處一室,為了神聖的理想,暢敘情懷,卻因紀律的限制束縛,欲言又止,只能以“我已經參加了組織”這樣的雙關語暗示,而不能明確明白地說出已經成為無產階級先鋒隊一員的巨大喜悅。四目相對,心領神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五十餘年後,陸震華憶及這段情事,還不由的遐想聯翩,恍如昨日,連林昭臉上有幾顆小雀斑也記得:“那天的講話顯然和平時不一樣,因為是面對面,我注視著她。她的頭髮是經過整理的,而且髮辮上紮著紅綢帶,上身穿的是雪白的府綢襯衫,下面是藍點白底的裙子,那雙皮鞋也很光潔。她的眼睛顯露出異樣的光亮,嘴角也凹下一個小酒窩,臉上泛起紅暈,甚至我發現上面有那麼幾個小黑點。整個人換了一副樣子。當時彼此心中都感到十分快樂,留下了這一刻難忘的記憶。”
中共地下黨組織獲知林昭和另一地下黨員李璧瑩上了國民黨城防指揮部的“黑名單”,嚴令林、李二人立即撤離蘇州。李璧瑩聽話走了,林昭卻未走。從此,中共組織就不再與林昭聯繫,不再視林昭為組織的人。一九四九年後的林昭對此懊悔自責不已。她在與陸震華諸昔日同志同學的通信聯繫中,時流露“羞見江東父老”,“不敢進團市委大門”之意。林昭一九五八年寄羊華榮“悲憤詩”有句:“豈為關山路莫通,孤窮如何返江東。回憶父老牽衣日,腸斷眼枯立西風。”陸震華解讀此四句詩即為脫黨內疚之意。
與林昭一起上過國民黨“黑名單”而聽從組織命令安排撤離的李璧瑩在一九九九年從蘇州寫信給杭州的陸震華,轉告陸:現在北京的楊願老同志(令昭在黨時的直接領導)說的一句話“林昭是比共產黨員還要共產黨員的好同志啊!”可證林昭確實曾是中共黨員。不過,如此認真、負責的事後承擔、誇獎,如此令人肅穆、令人起敬、令人感動的死後追認、讚歎、表彰,如此食子後的良心發現,無論是楊願的好心,還是中共的“大度”,未免令人哭笑、齒冷、深思。楊願是太一廂情願了、太不瞭解共產主義最徹底的叛徒林昭了。
註:本回參考文章:彭令範“我的姐姐林昭”。陸震華“林昭三十一年祭——憶奮進、追求、實踐中的林昭”,孫文鑠“血濺羅裙直道存”,倪競雄“沙雕美食,遙祭英靈”;載:《林昭,不再被遺忘》一書,許覺民編,長江文藝出版社二零零零年版。草文、甘粹據林昭手跡復印件“三致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稿謄錄校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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