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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又到了。因為是15周年大慶，全市隆重準備。小詩是三好學生，參加全市青少年在湖山公園的一天短期夏令營活動，有本市勞動模範講話，省歌舞團的叔叔阿姨唱新疆歌跳西藏舞，小詩覺得挺好玩的。他模模糊糊感到好像現在漢民族沒有歌沒有舞的，要不然為什麼我不會跳舞呢？對歌舞團的演員說：「為什麼中國人不會跳舞？」

「哎！」那些演員都驚呆了。

「我爸爸不會跳舞，我媽媽也不會跳。」

叔叔阿姨聽了大笑起來，「這個小孩子，真好玩！」

當時在場的市領導好像說，國家有計劃，省裡也安排了的，要整理恢復民族民間舞蹈歌曲的，小詩又聽不懂了。回到家，爸爸到單位值班去了，媽媽正帶兩個妹妹給單位做參加遊行的小紙旗，小詩幫著熬漿糊，媽媽剪紙，兩個妹妹在貼，做了十幾個，媽媽說，早點休息吧，就帶兩個妹妹先睡了。

小詩上了床，地上傳來「瑟啦瑟啦」響，兩隻小貓在床下捉老鼠。小詩打開蚊帳，想讓小貓進來睡覺。一隻小貓往窗子上撲，窗外傳來一聲「喵……」。小詩爬下床，打開窗，外面又有一隻小貓，想去抓，剛跳出窗外，還沒站穩，就聽到牆對面又隱隱傳來收音機響，是一陣前奏曲，聲音很小……小貓哧溜一下不見了，聲音沒有了。

小詩躺在床上，心裡煩躁，天氣還很熱，抓起扇子扇扇，耳畔隱約傳來了歌聲，漸漸聲音變大了……「莫斯科—北京，莫斯科—北京」……他睡意全無，站到窗前……夜黑黑的……為什麼有這麼多好歌，不僅好聽，而且，它的詞……給人一種意境開闊的感覺，一種地球—國際的整體感……聲音這麼雄厚飽滿，一種力量的表現……就聽到收音機裡繼續傳來……「莫斯科國際廣播電台，莫斯科國際廣播電台，現在是華語廣播時間……播送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5周年特別節目……」接下來是『莫斯科郊外的夜晚』器樂曲和一段中國樂曲……「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人民同中國人民之間的友誼是牢不可破的……」吱吱啦啦的雜音，聽不清。小詩打開窗，跳出窗外，爬上牆……跪著用手往前爬，一下看到窗裡有幾個人，好像還有女的，趕快縮回來，耳朵裡聽到——「蘇聯共產黨繼續破除和批判斯大林的個人崇拜和個人迷信……」

窗簾「嘶啦啦」拉上了。小詩屏住呼吸，就聽到「赫魯曉夫同志在一次集會上說……中國共產黨……大躍進是小資產階級狂熱性……人民公社是清水湯一鍋……中國人民現在是十個人穿一條褲子……」小詩臉都嚇白了，這是收聽敵台！都是些非常敏感的話題啊……又傳來一陣吱吱啦啦的雜音，過了一會，什麼都聽不到了。小詩有點悵惘地爬下牆頭，跳進窗，聽到媽媽在廚房裡檢查煤爐的聲音，趕快關上窗，鑽進蚊帳……

三天後，全體小同學穿白襯衣，戴紅領巾，舉小紅旗，一早就到學校參加遊行。大街上人山人海，到處是標語旗幟。小詩跟著學校的隊伍，一路喊著口號，遊到市中心，看到百貨大樓上吊著巨大的豎幅標語，到處都飄著氣球，鑼鼓聲、音樂聲響成一片，人們抬著各式各樣的巨大的慶祝模型，從四面八方走來。小詩看到了走在機關隊伍行列中的爸爸，也舉著小紅旗，爸爸戴著眼鏡，人群中向他招手；小詩也看到了媽媽，媽媽參加了單位的遊行，媽媽微笑地向他搖小紅旗……隊伍匯集到四牌樓，有領導人講話；接著就分成幾路，長長的隊伍，走向省體育場，舉行20萬人的慶祝集會，高喊：「打倒美帝國主義！打倒蘇聯現代修正主義！」原來這幾年正打越南戰爭，又喊了許多口號：「抗美援越！」「美國佬從越南滾出去」……

過了節，爸爸聽小詩成天說什麼鳥的，乘著高興勁就說哪天帶小詩到鴿市去看看。小詩哪願等，先就跟同學們到鴿市裡逛一趟。這天下午，小詩正和二黑、瓜片在鳥籠下兜遊呢，看到爸爸和媽媽在附近買菜，就把爸爸拉過來。爸爸說：「我還打算帶你來呢，你倒自己先來了。」跟媽媽說了聲等下來找她，自己到前邊去看看。

小詩拉爸爸到了鴿市中，到處掛著鳥籠。鴿子籠裡有灰鴿，還有白的，有的還是信鴿；還有各種小鳥。小詩想看看有沒有雲雀，賣鳥的人瞅了小詩一眼，有點不恥地說，

「小伢子哎，雲雀哪是能讓你關到籠子裡觀賞的？世界上有一種鳥是不能關在籠子裡的，它們永遠飛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小詩說：「那為什麼能聽到她們的唱歌呢？」

賣鳥的人開導他：「伢子哎，我賣了這麼多年鳥還不知道嗎？關在籠子裡唱歌的鳥並不是雲雀，最美麗的聲音是不容易聽到的，只有心靈的耳朵才能聽出來。」說完往天上指指。

小詩覺得他講的使人聯想到音樂，就站在鳥籠下聽小鳥唱歌，爸爸看攤子上有賣陶塑的鳥哨，就買了一個，小詩放到嘴裡一吹，發出鳥叫聲，就對著鳥吹，爸爸說：「我們走吧。」小詩還戀戀不捨。

這時在菜市場裡走出幾個光腳的人，小詩眼光滯住了，這不是冬天玩雪時見過的人嗎？見那幾個人都衣不蔽體，肩上挑著擔子，手裡拎著刮子，用草帽蓋著臉，避著人匆匆從小巷裡鑽進鑽出。有人喊：「撮屎大哥又來了！」有人就躲，還有人罵。

小詩問爸爸，「為什麼罵人家？」

爸爸拉小詩站到一邊，用責備的語氣說，「他們不對，這是勞動人民，怎麼能對人民這種態度呢？要尊重人民。小詩啊，你想想，沒有這些種田的，哪有我們吃的糧食呢？」說著，臉上露出內疚的神色。

小詩感到爸爸的神態中有一種神聖正直的東西，就相信，拉著爸爸的手向前去，冒出了一句，「為什麼要十年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爸爸一聽，臉色陡變，原來小孩子還記得在上海看過的大標語！趕快拉著小詩的手往前走。媽媽正在菜市口等，手裡拎著一包山芋，爸爸趕快接過來，小詩就扛到自己肩上。小詩又讓爸爸帶他到動物園去看，有沒有雲雀。

爸爸皺眉說，「嗯，媽媽都累死了，趕快回家！」媽媽說要到淮歌路百貨公司看看有沒有到新布，就一起往前走，還沉浸在節日喜慶氣氛中，過節供應也還好，大街上喜氣洋洋的，媽媽在櫃台前掏布票給兩個妹妹扯了點花布回去做衣服，就見人來人往的，都拎了點水果食品，媽媽又給孩子們買了點炒板栗，就發現小詩不見了。

爸爸說壞了，又跑不見了，正是天下父母愛小的，趕快去找，就見天子閣門前聚了很多人，爸爸媽媽趕快奔上去，一看小詩正擠在人中間看呢，舒了口氣。讓過一輛汽車，爸爸牽著媽媽走到跟前，一把把小詩扯到身邊，揚手做了一個要打的樣子，小詩眼睛一翻，用手一指，就見地上鋪了一張蘆席，跪著貓娃，旁邊躺著瞎婆婆，一張紙攤在前面，上面寫著：『貓娃救婆婆』，爸爸一看就楞住了。

（待續）(//www.dajiyuan.com)